謝容與這個人,自小便沒接受過真正善意的安慰和關心,所以在莊蘅向他展現出本能的善意時,他會疑惑。
她為何要關心他?
這關心到底純不純粹,到底有沒有别的意圖。
她到底是想讓他處理傷口,還是想要再捅他一刀。
這些他都不明白。
于是他也本能地表現出排斥,讓她離開。
這是他自我保護的警覺反應。
莊蘅是個好脾氣的,但現下也被氣到了。她想他是不是中了毒,好好的為何要這麼對她。
謝容與這個人,果然沒有心。
于是她咬了咬牙,氣得臉紅,甩了袖子便轉身要走,走了幾步又發現自己沒拿食盒,心想那麼好吃的桃花酥我才不要白白給他吃呢,于是便又折返回去,将食盒重新提了起來。
謝容與卻已經從她的反應中明白,她流露出的關心是她的本能反應,可能小姑娘天生熱忱,愛關心他人。
她忿忿地瞪了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心裡暗暗發誓再也不會理睬他了,卻聽到他在她身後開口,“站住。”
莊蘅其實并不明白,對于謝容與這種人來說,不讓她離開就已經暗暗在表示他态度的轉變。
她鼓着嘴,裝作沒聽見,正準備拎着食盒往外走,卻又聽到他道:“莊蘅。”
她不大喜歡旁人直接稱呼她的大名,在她看來,這意味着一種隐隐的施壓。所以她立刻轉身,不大開心地糾正道:“不要這麼叫我。”
無論怎麼樣,莊蘅到底還是站住了,她抱着手臂,餘怒未消,根本沒看他,“不讓我出去是為何?”
謝容與不可能直接說,讓她留下,其實意味着他正在習慣接受她所給予的關切。于是他隻能神色如常道:“食盒留下。”
莊蘅聽了這話,心想,那就是食盒留下,我走開了?她剛想發火,卻聽他不緊不慢道:“你也留下。”
于是她剛想發的火便隻能硬生生摁了下去,卻還是鼓着嘴抱着手不看他,裝作不耐道:“有話便說吧謝侍郎。”
他将寬袖重新卷起,自己上了藥粉,又用布條纏繞手臂,最後再将寬袖放下。
莊蘅本想不去看他,卻還是忍不住瞥了他好幾眼,結果卻被他發現了,似笑非笑、略帶譏諷地看着自己。她頗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哼了一聲。
他瞥了眼食盒,“這是什麼?”
“桃花酥。”
“姑娘家喜歡的玩意兒,不過就是圖個精緻罷了,莊四小姐還真以為我會喜歡?”
她咬牙切齒,又拎起食盒,“我現在也沒想讓謝侍郎嘗這桃花酥。”
謝容與卻擡眼看她,面無表情地冷聲道:“誰讓你拿起來了?放下。”
莊蘅砰地一聲将食盒放了下來。
他面色有些蒼白,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緣故,口中吐出的話卻一如既往地不大好聽,“這點傷,我倒是還死不成,莊四小姐又在急什麼?”
莊蘅也很難以理解道:“這同死不死得成有何關系?難道你不覺得疼嗎?”
她是個頗為嬌氣的人,平常最愛惜自己,因為隻有稍微磕着碰着她便覺得難以忍受。所以,一切的傷最先應當同“痛”聯系在一起,而不是生死。
她其實并不能明白他對于這副軀體的忽視嚴重到傾向于自毀,她隻是覺得奇怪,從而想要去糾正他。
謝容與一時也愣了愣。他習慣忽略□□對疼痛的本能感受,于是乍一聽她這話,也覺得新奇。
莊蘅見他沒說話,便微微得意道:“你看,我說得對吧?我便不信你會一點兒也不覺得疼。”
他本來沒什麼感覺,現下被她一說,卻真的覺得手臂上隐隐作痛,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傷口中湧出,像是按捺不住的欲望。
謝容與神色淡了淡,瞥了眼食盒,若無其事道:“過些日子,莊四小姐便要回去了,隻要你安分守己,管住嘴,日後咱們便不會再見。”
莊蘅哼了聲,她便不信,作為她的官配,他還真能再也不同她見面了?于是她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有件事,我本來并不打算告訴你,但現在想想,那便在你回國公府之前告訴你。”
這件事,他本來便不該告訴莊蘅。但他不知為何會鬼使神差地說出這句話,興許是為了,方才莊蘅對他流露出的關切,以及面前食盒裡的桃花酥?
她這個人做事說話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從而讓他做事也變得奇異起來。
莊蘅立刻問道:“是什麼事?”
“你很想知道?”
“是。”
“那便今晚來尋我,今夜我無事,便好好同你說說。不過我話說在前頭,知道此事後你是否後悔,我一概不管。”
他對她的那份恻隐之心也就止于此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