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已尋到,我便不再耽擱,左相那裡還在等我,你去接她便是。”
昨兒因為世子爺糟了暗算,世子爺捉拿了放火的犯人,這些人倒也是狡猾,個個皆是甯死不屈的主兒,後來還是世子爺略懂一些相面之術,見其中一個死士嘴巴肥厚、眼下發黑、眼尾有一顆春心痣,乃是重色之人,當即叫人快馬加鞭,從金陵的行院送來十名絕色妓子,這才以美人計拿下,叫他在床榻之間得意之時說漏了嘴。
這才曉得,之所以對世子爺下手,是忌憚楚家在軍中的威望,怕楚洵壞了周統領的事。而至于什麼事,他便不知了。最後世子爺抽絲剝繭,又發現了此次禁軍布防的異樣,全皆換了周統領的心腹,而根據線報,隐藏在林子裡的禁軍,更是數以千計,便料想到周統領恐怕是要起,兵,而周統領乃是大皇子的舅兄。
此時,大皇子已部署得七七八八,但世子爺愣是聯合國公爺從前的舊部,再借着左相在朝中的威望,臨時将各家的侍衛操練起來,硬是以少勝多硬抗了過來。
而昨兒一戰,甚是慘烈,雙死傷無數,大皇子更是直接戰死。有人說,是三皇子的人,趁機射箭了解了他的性命,也有人說,是大皇子眼見敗勢已顯,未免被清算,自裁了事。
當大皇子的死訊傳來,皇上當即吓得暈了過去,事關龍體,左相已連夜護駕回金陵,世子爺因沒找到表小姐,一直懸着心,這才專程回來找人,可如今人剛找到,卻推說要去尋左相,誰信?
可見實是表小姐的剖白之言,将世子爺吓了個夠嗆。
昌平也不拆穿,隻不着痕迹地将手往後一按,狠掐了一把馬屁股,吃痛的馬兒登時揚起前蹄,嘶鳴開來。
自然也驚動了阮蓁。
望着那大榕樹下,一臉沒回過神來得女子,昌平攢起的眉毛緩緩松開。
表小姐,我也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他收回目光,順了順馬兒的鬓發,将馬兒哄好後,緩緩靠近楚洵。
初時,聽得馬兒的嘶鳴聲,阮蓁以為是叛軍殺了個回馬槍,那是震驚茫然又無措,可當她微一擡眸,入目卻是背道而馳的馬騎,這才面色稍松。
隻前頭那男子,一席雀金裘未免太尊貴?而他那如松如柏的背影未免又太過熟悉?
該不會是?
阮蓁杏眸圓瞪,捂着櫻唇,一臉的不可思議。
可怎麼會?地上躺着的那男子,臉上有刀傷、格外的猙獰,看不清面目,但那绛紫地卍字紋袍子卻實打實乃楚洵所有,他若不是楚洵,又當是誰?
然心内又生出一股期盼來,她揉了揉眼,再度看去,剛巧那男子堪堪擡起下巴,冷硬的下颌線,以及那孤高不羁的氣度,卻又是舍他其誰?
阮蓁不由得揚聲呼喚,“洵表哥。”
“是你嗎?”
男子執缰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頓。
一直盯着他,阮蓁自然察覺到了他的異樣,登時唇角一揚,撚起裙擺,再次狂奔在大雪紛飛的雪地裡。
與方才的絕望不同,這回的步子輕松而歡快,便是那腳踝上的傷也似好了大半,一面跑一面還不忘揮手,“表哥,我在這裡。”
“表哥,你等等我。”
楚洵一聽,身形便是一僵,落後他冷冷吩咐昌平:“我先行一步,你護好表小姐。”
說罷,竟是要揚鞭而去。
此時的阮蓁,離得并不遠,楚洵又不曾刻意壓低嗓音,自然聽了個真切。
雖愕然于他的躲避,卻亦不肯放過這難能可貴的機會,因而銀牙一咬,狠下心腸隻管踢向面前橫着的一塊盾牌上,自然不是那受傷的一隻腳,卻并不妨礙她在驚呼一聲,緊抱着那受傷的腳落地,高呼:“啊,好痛,我的腳。”
隻她已這般豁出去,男子亦沒有回頭看一眼,可即便如此,她對着轉過身來的昌平,依然是做戲做全套。她佯裝要起,卻怎也站不起身,終站起來,卻隻走了一步,便因疼痛而再次摔倒,如此三番過後,終是逼出女子兩行清淚,再不掙紮半分。
像一隻被抛棄的狸花貓,坐在地上,巴巴地望着楚洵,眼裡卻沒有幽怨,有的隻有幾近纏綿的癡态。
這叫昌平這等從未經受過女子的人如何受得住?本不打算再多管閑事的他,卻又開始替女子說起話來,“世子爺,表小姐摔了一跤,似還是那隻受傷的腳,站不起身了,隻怕是不能自己走去馬車,您看是世子爺前去扶她,還是奴才到前頭馬車去找她的丫鬟來?”
反正,都沒有他這個小厮去扶的道理。
見楚洵終是缰繩一扯,側了側身,冷冽的目光淡掃向表小姐,知他這是松動了,便又添油加醋道:“世子爺,表小姐腳上本來就有傷,如今又摔了一跤,這新傷加舊傷,若不及時救治,隻怕是要瘸了腿。”
“表小姐本就孤苦,這若是再瘸了腿,将來可如何是好?”
楚洵閉了閉眼,終是沒再前行,踩镫下馬,長身玉立地往女子跟前去。
及至女子跟前,他纡尊降貴彎腰,朝她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不甚耐煩地道:“起來吧。”
女子愣了一瞬,待看清男子的容顔,倏然眼眶一紅。
刷地一下,楚洵垮下臉來,卻并未扭頭就走,而是耐着性子再度伸手,冷聲道:“地上寒涼,還不快起身?你這腳還想不想要了?”
阮蓁依舊未去搭他的手,反倒是自己站起身來,擡起她那水光滟潋的眸,滿目深情地看着他的眼,“表哥,當真是你嗎?”
許是女子的眸光太過炙熱,楚洵當即便偏開頭,不想卻被女子捧住臉,猝不及防地親了過來。
他的唇瓣好軟,也好暖,可他的臉色卻不大好看,但阮蓁卻絲毫沒有自覺,又軟軟地依偎了過去。
唇瓣相貼的刹那,楚洵一張臉立時鐵青,眼裡更是毫不掩飾的厭惡,然不及他擡手揮開她,這人又厚臉皮地偎了過來,雙手緊緊地箍着他的腰,怎地扯也扯不開。
楚洵正要張口叱責,但心口卻忽然一燙,垂眸觑去,卻是女子的熱淚打濕了衣襟,偏女子阖着眸子忘我道:
“如果這是夢,我希望永遠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