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一門忠烈,男子基本都已為國捐軀,也因如此中宮雖榮卻失了倚靠,為心懷叵測之人構陷。西北浴血數年,裴天澤已得到了足夠的軍功和曆練,禁宮領職,是他重振裴氏門楣的開始,也是他向主子兼好友報恩和效力的進階之途。
天澤雖站得規矩闆正,心情卻正澎湃着。倒是嚴彧淡淡的,好似與以往并無不同。
嚴瑢提着個燈籠走近,笑呵呵道:“恭喜裴大人啊,明起同殿為臣,還要請裴大人多多關照!”
天澤被說得一時無措,像拜嚴彧一樣鄭重見禮:“見過大爺!大爺此話叫屬下惶恐……”
“使不得使不得!”嚴瑢趕緊去攔,“你我同級,可不興這個!”
嚴彧不理倆人的戲谑打趣,隻盯着大哥手裡的燈籠看。
嚴瑢餘光敏銳地瞄到二弟的反應,将手裡的燈籠一提道:“這燈籠,二弟覺得如何?”
“醜!”
嚴彧收回視線,複閑散喂鶴。
天澤也留意到了這個燈籠,覺得有些眼熟,好像……
嚴瑢把燈籠遞過去,笑得意味深長:“拿着吧,人家專門給你送來的!”
嚴彧沒接。
“不要啊?”
嚴瑢笑意一收,喃喃道:“看來是挺嫌棄!也是,這麼個醜東西瞧着忒煞風景,我還是拿去丢了吧!”
說着便轉身慢悠悠往出走。
天澤見主子看也不看地隻管喂鶴,而大爺馬上就要踱出院子,咬牙追上去道:“大爺!此等物件要丢掉,豈敢勞煩大爺親自動手,給屬下吧,屬下丢得遠遠的!”
身後喂鶴的人,勾着唇角輕哼一聲。
天澤接過燈籠恭送道:“大爺慢走。”
嚴瑢含笑看了眼池邊的人,沖着天澤道:“有前途。”
天澤拎着燈慢悠悠往回走,借着燈光打量着白宣紙上的幾點紅痕,忿忿道:“本來就醜,還沾了血污,竟拿此等穢物污爺的眼,屬下給它丢到糞坑去!”
“天澤!”
“屬下在!”
“官大了,膽子也大了,連你家爺也敢消遣一二了!”
“爺誤會屬下了!您看這燈籠,比兩年前那個還不如。之前那個蹭了血污還知塗個花瓣遮一遮,這回是赤裸裸的血手印,屬下覺得這才是消遣爺呢!”
“天澤!”
“屬下在呢。”
“你可以滾了!”
“是!”
“燈籠留下。”
“……哦。”
天澤将燈籠小心翼翼放到石台上,望了眼那個被消遣的人,忍笑滾了。
嚴彧盯着那燈籠出了會神兒,還是踱過去,提了起來。
然後被氣笑了。
的确是做得很糙,畫得也極醜。相比之下,兩年前那隻還算是用了心的,眼前這隻說是在侮辱他都不為過,他是什麼破爛玩意兒的愛好者麼?
那上面三塊殷紅的血迹突兀又紮眼,像是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燈籠時沾上去的,顯得不經意又透着刻意。
還有行小詩,九歲的水平!
她就是故意的!
一邊氣他,又一邊讨好。
嚴彧将燈籠又丢回了石台上,有心不理它,腦子裡竟自動描摹出她傷着手指一點點做燈籠的樣子……
雖知她這又是個圈套,可他偏偏做不到情緒無波,輕易便被攪了心神,好惱躁。
人是惱躁的,可他的腿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已自動又倒了回去。
他到底還是把燈籠拎回了卧房,跟一隻粉嫩嫩的絡子一起收進了櫃子裡。
梅爻洗漱完卻沒睡,發髻松松挽着,隻卸了珠钗。沒了金玉作勢,她此刻的面容精緻卻柔和,好似一朵初開的白芙蓉。身上是件梨花白的素緞軟袍,腰間垮垮系了根帶子。衣服寬松,交領開得略大,隐約可見胸前一小片白膩膩肌膚,一根石榴紅的抱腹帶子蹭了出來,在一片雪光中顯得異常勾人。
她托腮撐在花窗前,瞧着院中婆娑的月影下,倏地落進一道細長暗影。
那張粉潤飽滿的櫻唇,立刻便勾起了異常好看的弧度。
嚴彧目力極佳,一眼便瞧清了月色下這朵待折的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