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安地處北方,降水稀少,整個夏季的雨水都是一陣一陣,少有急促。不想入秋後竟下了一場大雨,叫人淬不及防。風刮着雨傘飄了滿地,尚來不及拾起,衣衫就被淋透,狼狽不已,住的近的,或許還能跑回去,住的遠的就隻能尋客棧或者酒樓容身。
秋水閣早已人滿為患,依然不斷有人欲往裡擠。由于其中參雜着不少達官貴人,護院們也不敢攔的過于厲害。原本華麗的廳堂已全是泥濘,打掃們恨不得生出八隻手來。
入座的客人,喝着熱湯,總算解了幾分寒意,尚未坐熱,看到某位相識的上官隻好讓出位子,許久雨勢也不見減弱,便三五成群,集于一處,喝酒閑聊,稍解煩悶。
吵雜間,有輛馬車經過,車夫穿着厚厚的蓑衣,看不清面貌,體形倒是魁梧,他輕拉缰繩,馬車立時停住。從車上走下一青衣姑娘,十二三歲年紀,生的很是俊秀,風明明很大,她執傘的手卻穩的很“李叔,爹爹還在後面,我們且進去等等。”
車夫點了點頭,就要上前,卻被人擠着連連後退,一旁的幾個登徒子弟,見車夫這樣狼狽,就想去調戲青衣姑娘,不想還未近前,就被車夫一個接一個摔在地上,蹭了滿身的泥,讓不少人看了笑話。
客人中有那憐香惜玉的,争着邀青衣姑娘進來,青衣姑娘也不扭捏,從人群中穿入,早有人讓開位子,青衣姑娘将衣袖卷起,喝了口熱湯道“看吧,京城的酒樓都比我們那的大多了,爹爹還不肯來,說舍不得他的地,真是沒見識。”
車夫笑了笑,又聽她道“說起來還多虧了二娘,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眼光就比爹爹放的長遠。”
車夫隻一個勁的笑,鄰桌有覺青衣姑娘可愛的,出聲詢問名字,青衣姑娘也不隐瞞,當即回道“我叫衛兒,蕭衛兒。”
那人贊了好名字,就聽外面有人高聲喊“衛兒,衛兒。”
青衣姑娘脆聲應了。就見一婦人從人群中擠進來,離的近了,才發現她還算年輕,雖不美,卻也看的過去,且無市井之氣,正是衛兒姑娘口中的二娘馮氏。
蕭衛兒姑娘早早迎上去“啊呀,二娘,你們怎麼走的這樣慢哦。”
“你爹一個勁的念叨要回去,想方設法的拖延,我可是費了心了。”馮氏理了理鬓發,由蕭衛兒迎着一同坐了。
“我爹呢?”
馮氏輕聲在蕭衛兒耳邊說了兩句,蕭衛兒點了點頭,又聽她道“這次進京可得給你尋個好親事,林縣令家的兒子,你沒看上也罷,那時尚算我們高攀,如今卻是他配不上你了。”
蕭衛兒臉漸漸紅了,小聲道“二娘說什麼呢,姐姐還沒定親,哪裡就輪到我了。”
馮氏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那個丫頭,心比天高,一心想學她姑姑,她哪裡有那個命。我想好了,給她在縣裡找個老實本分的嫁了,大不了多陪些嫁妝,也算對得起她。”
蕭衛兒不敢再多話,姐姐少兒是二娘所生,心氣極高,二娘先還慣着,有了嘉哥兒後,就漸淡了,但還是寵的,這話不過半真半假罷了,哪裡能真舍得。
“快些點了菜,吃完好走。”
蕭衛兒“哎”了聲,順手接過跑堂遞過來的菜單,交到馮氏手上。
馮氏翻了翻,皺眉道“诶呦,這都是些什麼,花好月圓,步步登高,燕草如碧絲。”
跑堂耐心在一旁解釋,馮氏擺了擺手道“燒羊肉,多放辣,紅燒肉,蒸蛋,再來個湯,添兩碗米飯,去吧。”
跑堂一愣,繼而應下,跑着去後廚了。
秋水閣人雖多,上菜的速度卻絕不慢,據聞秋水閣廚師人數可以超過禦膳房,而且個個都是百裡挑一,蕭衛兒用筷子戳了戳蒸蛋,竟是滑嫩非常,忍不住道“京城酒樓的菜做的就是比纾縣好,瞧這蛋蒸的。”
馮氏卻沒品菜的興緻,她娘家幾代行商,生活雖富足,卻始終低人一等,嫁到蕭家後,也不過守着些許田地過日子。如今一躍成為侯夫人,管那許多莊子,田産,仆役,想想就有惴惴之感。
兩人吃完飯,就匆匆離去,馮氏雖急,也不敢讓馬車疾行,京都多權貴,一不小心磕着碰着都是大事,所以等他們到府門前,天已經黑了。門口有二三人影四處張望,見了馬車立刻迎上來。
“可是夫人和二小姐到了。”
蕭衛兒掀了簾子,扶着馮氏一同下車,那幾人見了禮,報上名字,便一同簇擁着馮氏入府。
蕭衛兒隻覺得這府邸大了離譜,竟是一眼望不到邊,不由有些眼暈“這可比縣太爺家的花園大多了。”
馮氏笑了笑“你爹如今是列侯,豈是縣太爺那芝麻綠豆的小官可比。”随後又吩咐管家“今兒也晚了,你先安排小姐去休息。”
管家躬身應下,派人領着蕭衛兒去她的居所,随後禀報道“娘娘命人布置了粹钰堂給夫人住,小人領夫人去。”
馮氏想了想,大晚上的也不宜理事,便點了點頭,管家随即安排幾個侍婢在前提燈,自己跟在後頭,走了許久才到。
馮氏看不清院中布置,隻覺得十分寬敞,随口問道“老爺也住這嗎?”
管家回道“侯爺尚有長清苑可住,但夫人這才是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