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帳拂過面頰,阿辰迷糊間嗅到枕上沉香,這味道,與幼時記憶中的一樣。
他翻身扯開半邊衣襟,露出随呼吸起伏的鎖骨:"師伯當年...說好的要教我破雲槍......"
魔尊手頓了頓,他忽然記起七千年前抱着瀝泉槍來魔界哭鬧的小團子,也是這樣攥着他的衣袍不撒手。
"尊上,冰巾帕......"侍女的聲音驚醒了片刻恍惚。
... ...
“阿辰,起來了。”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對白。
阿辰在錦衾堆疊中翻了個身:“什麼時辰了,外面天還沒亮呢。”
“快午時了,北冥神君在外面等你呢。”低沉的嗓音裹着暖爐的餘溫,魔尊指節分明的手掌懸在他額前,似要撫去他鬓邊亂發。
阿辰猛地後仰,後頸撞在镂空的床欄上,濃烈的迦南香從織金軟墊裡滲出,與昨夜殘留在唇齒間的冰酒氣息糾纏不清。
他醒了醒神:“瀾?他在外面等我...那我在哪裡?”他睜大眼掃視四周,宮牆重仞,飾以浮雕,不正是魔尊的寝殿嗎?
“昨夜你喝多了。”話語間婢女們已端好洗漱盤過來,魔尊也大步離去。
溫水擦在臉上,阿辰緊閉雙眼,回憶卻翻滾而來...
“師伯,你送我的琉璃球,我現在還留着呢...”他指尖點在魔尊護腕上的珍珠,試圖掰下一顆來。
魔尊喉間溢出歎息,掌心覆住他亂動的指尖“嗯,你五百歲生辰的時候,非鬧着要玩彈珠,師伯就讓人摘了魔族的翠光兩儀燈,煉成的琉璃珠送你。”
"你摘了翠光兩儀燈..."酒氣蒸得尾音發軟, "那些老東西說那是魔族聖物,你當時...是不是把他們都殺了?"
"不過是些碎石。"魔尊看着阿辰洇紅的眼尾,伸手截過他額上沾濕的碎發。
“它晚上,會發光,很亮很亮的...”帶着酒氣的呢喃染濕了織錦:
"師伯你看..."阿辰醉意朦胧,他掰開魔尊的手指,一口咬了上去,"我把它嵌在這裡了..."
魔尊掌心懸在他臉旁,最終隻是虛攏住一捧顫抖的暖意:"阿辰,松口。"
“這裡太黑了...你陪我睡...”醉鬼的力氣大得驚人,翻身将魔尊壓進堆疊的羽枕中。
魔尊就勢枕在床頭,輕輕拍打着他的背,掌上還留着道淺淺的牙印:“快睡吧...”
屋内的炭爐燒得吱吱作響,體溫快速加升,阿辰踢掉身上的雲被,側身枕在魔尊臂膀上,就這樣睡了一夜。
阿辰盯着水面倒影裡自己紅透的唇臉,突然發瘋似的将整盆溫水扣在臉上...侍女慌忙遞來絲帕。
“啊!”阿辰的大叫聲從殿内傳來,吓得蘇青梨一個踉跄,海雲瀾倒是一臉淡定。
“可以走了嗎,太子爺。”
阿辰聾拉着臉,一路随着海雲瀾,直至出了魔族地界。
陽光将魔界邊陲的城牆染成亮金,蘇青梨的指尖無意識撫過貓崽耳尖:“那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吧。”
小家夥突然發出的呼噜聲,讓她想起姐姐臨死前最後一聲歎息,也是這樣輕輕軟軟落在頸窩。
阿辰抓了抓束發的玄冰冠,忽然旋身擋住蘇青梨的去路,“你的家在哪裡?”
“我去到那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換句話說,就是你沒地方去...梨兒妹妹這是要學人族話本裡的女俠?抱着奶貓獨闖三界的美人,最容易遇見采花賊哦。”
“不如跟着我們在凡間遊玩一番,可好。”
海雲瀾用扇骨輕點阿辰後頸:“阿辰,你可知天君在等你回去複命。”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還帶着寒冰般的涼意。
“急什麼...我們來凡間不過六日,我父君清楚的,不玩個大半月他才覺得奇怪呢。”阿辰還是像兒時耍賴的模樣。
“随你便吧,我回北冥...路上遇到什麼麻煩,别來找我。”
“我與人族,向來不合,也不同你一起了。”蘇青梨心中一顫,連忙拒絕。
“不是...你們...”阿辰急得打轉,“瀾,你回北冥,你掰出來的那枚元神丢了怎麼辦...”
海雲瀾揮手,慌忙打住阿辰的話:“一日。”
“好,就一日。”阿辰心中暗爽,鬼點子又得逞了。
“梨兒妹妹,這裡是魔界與人族的地界,你一人抱着個貓崽四處遊蕩,很危險的。”阿辰突然拽住蘇青梨,“小貓才剛出生,不如帶去凡間見識一番。”
說起凡間,蘇青梨倒還真有一樁未了之事。
那日姐姐殒身之時,她逃命間未能收斂遺骸,而今六日之期已過,不知元魂可曾得安...
“如要去凡間,你們能不能,為我隐去身上的妖氣。”
“可以可以,小事一樁。”阿辰擡手一揮,蘇青梨身上妖氣隐去,隻聞得見淡淡的花香。
海雲瀾突然咳嗽出聲,望着遠處漸起的紫霧,折扇在阿辰後腦勺不輕不重地一拍:"再耽擱,凡間的糖葫蘆可要收攤了。"
三人再次結伴同行...
當蘇青梨望見熟悉的飛檐從暮色中浮現,懷中小貓突然掙紮着朝某處廢墟躍去,那裡有半截青玉镯子,正卡在焦黑的手掌間幽幽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