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溪流間的淺草道路上,四人一馬陷入長久的沉默。
最痛苦的或許不僅僅是背背叛,而是被最親近的人背叛。在皇後現身前或許他還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并不是無依無靠的。
耶步摸了摸頭,靈魂一問:“所以這個二皇子最後死了沒?”
沉悶的氛圍一掃而空,其餘三人齊齊轉頭看他,就連大聰也蕭蕭叫了一聲。
“你們别這麼看着我啊,我問的有什麼問題嗎?”耶步不解道, “他不是被喂了毒藥嗎?”
四下寂然,半晌,山谷間悠悠傳出三聲此起彼伏的歎息:“……你是真的一點沒聽懂。”
耶步沒好氣道:“你們一個兩個說故事就和打啞謎一樣,能聽得懂才怪。還有剛剛不是說要講阡哥的事情嗎,怎麼又講到這個二皇……咦。”
問觞憐憫地看着他。
耶步嘴巴嘴張越大,張到問觞想把大聰的蹄子塞進去時,他瞠目結舌地喃喃一句:“卧槽了,你該不會就是那個二皇子吧。”
焚臨阡應道:“我沒死,你放心。”
問觞道:“耶步,你聯系一下上下文,為什麼會覺得那是毒藥?”
耶步半張着嘴,眼睛朝上望着回想了半天,突然跳起來:“卧槽!真的假的!?他們逼你把魔火殘識給吞了?喪心病狂啊!”
問觞由心道:“本來我是很震驚的,但是你讓我更震驚。”
耶步一把抓住焚臨阡,在他身上一頓亂摸:“在哪?在哪?”
焚臨阡被他這一頓瞎摸整得幾欲逃竄,忍無可忍正要一腳踹上去時被慕青玄攔住了。他擋在二人中間将其分隔開:“耶步,你冷靜一點。殘識在殿下身體裡,你這樣是找不到的。”
耶步恍然:“也是!”轉頭上手扒拉,“阡哥,你把嘴張開,我找找在哪裡!這壞東西,死也要給你摳出來!”
問觞扶額,上前在他喉嚨和四肢各點了穴,耶步立馬對着她“唔唔唔唔唔”地控訴起來。焚臨阡則驚魂未定地上前踹了他兩腳,大聰也對他尥了兩下蹶子,激起飛揚塵土。
慕青玄搖了搖扇子,擋在焚臨阡身前把灰塵都揮開了。焚臨阡在他後面沖着耶步小聲說了句:“變态。”
耶步更加激動地唔唔起來。
沉靜下來過後,問觞喃喃道:“難怪,難怪你從臨淮城就一路逃亡,難怪他們遲遲找不到殘識,原來最後一片在你的身體裡。”
焚臨阡嗯了一聲。
“你痛不痛?”
焚臨阡一愣。
說不痛是不可能的,千萬年的魔力在自己身體裡橫沖直撞,那幾日他被折磨得差點一命嗚呼,此後就生了一場大病,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有餘。彼時他在宮中受盡冷眼,連個為他瞧病的大夫都請不來,終日在陰暗潮濕的偏殿裡與痛苦抗争,竟也這般挺過來了。
外人都以為他風光恣意,實則并不盡然,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無數次地要過他的命。
焚臨阡低低道:“這東西在我身體裡待了太久,已經沒什麼感覺了。隻是一日不毀引魂鼎,刺蓮就一日不會放過我,我便每日都要提心吊膽。”
問觞:“我确實沒有想到竟是這般。如若知曉此事,我是萬萬不會留你二人單獨行動的。好在此行有驚無險,刺蓮也沒有擅闖西煞之門,否則如今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為今之計依舊隻有搗毀引魂鼎,才能叫那些對殘識虎視眈眈的賊人死心。這不歸谷定是要走上一趟了。”
焚臨阡重重一颔禮,看着她真誠道:“多謝。”
“你這小子,再說這話就将你那張嘴和耶步一起封了。”問觞拉了把缰繩,轉頭道,“你是大夏皇子,我知你憂民勝己,我們此行目的隻為守一方安甯而已,與你自身無甚關系,因此把你那份感激之情收一收,隻管花心思在怎麼活命上。”
焚臨阡心中動容,把即将脫口而出的道謝咽回了肚子裡,朝她堅定地點了下頭。
“既然最後一片殘識在我們手上,我們也多了拖延的時間。去到響州之後先商量好計策再闖不歸谷也不遲。”底下幾人皆是點頭應允。問觞轉回頭,望着遠處城鎮的方向,擲了下缰繩,朗聲道,“啟程。”
四人一馬趕到響州城門時,正值黃昏薄暮,守城門的士兵都快打起盹來。抵達落腳的客棧打尖時,問觞才想起來給耶步點的穴還沒解,心道難怪一路上這麼清淨,順手解了狼吞虎咽起來。耶步在一旁一邊委屈控訴一邊大快朵頤,終于趁着吃飯的功夫把憋了一個下午的問題問了出來:“阡哥,你是活下來了,那你那個伴讀和幕僚呢?”
焚臨阡叼着肉一頓。
耶步道:“你們還沒說這兩人怎麼突然就消失了呢,也沒說為什麼在你那樣窘困之時他們都不來看你一眼。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焚臨阡:“……是。”
“有多好?有沒有你和青玄哥這麼好?既然好為什麼棄你于不顧?現在又身在何方?”
慕青玄擦擦嘴,擱下碗筷,含蓄地道:“現在就在你眼前。”
耶步剛把筷子夾着的大雞腿送到嘴邊,嘴正張到一半,聽聞此語雞腿不負衆望地啪嗒一聲掉了下去,問觞眼疾手快拿碗給兜住了,随即與耶步大眼瞪小眼地呆在一處。
慕青玄一展折扇,掩面咳了聲:“倒也不必這般盯着。”
耶步轉頭對問觞喃喃道:“……卧槽。真是小刀刺屁股,給我開了眼了。”
問觞也道:“……真是三更半夜的敲鐘,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片刻後,焚臨阡被兩人充滿好奇且期待的目光折磨得食不下咽,差點就要躲桌子底下去了:“……你們為什麼一個比一個八卦,下午不是已經講得很清楚了?”
這般盯着都打動不了他,二人大失所望,端起碗筷互相催促道:“快吃快吃!閑話沒得聽,待會兒又隻能講正事兒了。”
焚臨阡一噎。
慕青玄笑呵呵地搖着扇子:“過程艱辛,不必在意,總之結局定是好的。是不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