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紅嫁衣太過紮眼,他瞧着不開心。
他不屑于涉足這世上的紛争,先下隻願安然守着這一隅不叫人來打擾,便也未對外透露一點風聲,就連對觀蒼山都沒有傳信回去。每天清晨在她身邊醒來,然後撿柴木生火,再出門尋些吃食,一點一點搗碎了喂進她嘴裡。常常守在窗邊望着逐漸回暖的早春,就這樣一天一天地等她醒來。
她的面色一天比一天紅潤,呼吸也比之前通暢許多。天氣也逐漸暖和起來。
直到有一日,他落完鎖出去尋吃食。
隻要一外出他就會将門窗鎖緊,以防意外發生,并且以最快的速度來回。
可惜千算萬算,終究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他提着她最愛吃的桂花酥打開門鎖,推開門後發現屋裡空蕩蕩一片,唯有一扇窗戶大開着。
如果是她自己走的倒也沒有那麼嚴重,但是這屋裡一片雜亂,腳印狼藉,最少也有十來個人進來過。
油紙包的桂花酥啪得一聲落在地上,他望着一片淩亂的柴屋,頓時喘不上氣來。
跟着春意逐漸複蘇的青山腳下,一隊黑衣人遠遠望着太池的方向,其中一人小聲詢問道:“領頭,您要怎麼處置這女人?”
領頭沉默了半晌,突然低笑一聲,嗓音嘶啞破裂:“怎麼處置?自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底下人互相望了一眼,試探地問道:“那我們現在是要去太池嗎?”
江禾掀下帽檐,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容來,眯眼望着遠方群山環繞之中的城池的方向,淡淡啟唇:“不勞我們動手。”
溫暖的陽光打在他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把他的皮膚映得像透明一樣。他轉頭看向旁邊人手裡的麻袋,眼珠漆黑冰冷:“如今恨她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不過兩日,仙門之中傳出一件轟動大夏的大事。
有人朝星宿閣寄了一封密函,附言道找到了仙門的叛徒,如果仙門同意将她拉到弑神台上當衆處死,就将此人雙手奉上。
仙門震撼且驚恐,沒料到江南淵從萬丈高崖上摔下去居然還苟活着,一緻認為是被她這招金蟬脫殼耍了,一個個火冒三丈,紛紛叫嚣道一定要讓她死得夠難看,忙不疊答應了這位神秘人的要求。
這人倒也守信,第二天夜裡就将人用麻袋裝好扔在星宿閣門口,吓了起早開門的家仆一大跳。
仙門各家怒氣沖天齊齊響應,不遠萬裡地再一次聚首在太池的弑神台。
不知大婚那日她跳崖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仙門居然還有大大小小十幾個世家苟活了下來,嚴焰也不知去向,竟多日不曾出來作亂。
江南淵被捆在木柱上示衆,被一桶涼水潑醒的時候,竟還恍惚地生出一種已經轉世投胎的錯覺。
待她瞧清楚的時候,隻見自己困囿于弑神高台之上,底下是浩浩蕩蕩一望無盡的大夏百姓,各個神情憤怒猙獰,叫罵聲響徹雲霄。
仙門坐鎮與弑神台四方,翹首望着她狼狽的模樣,靜靜等待着去主持一場公平神聖且大快人心的酷刑。
江南淵懵懵地想她不是已經摔下懸崖了嗎,怎麼現在又出現在太池。
底下的人見她醒了,紛紛大叫起來:“她醒了!她醒了!這個不要臉的女人醒了!”
“快砸!快砸!”
一堆爛菜葉、臭雞蛋、尖石頭一哄而上,不要命地砸在她身上臉上,施暴者還在不斷叫罵着:
“你這壞東西,居然為了活命做出這樣的事情!虧我還覺得你是良心發現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竟陰險狡詐至此,你不配為人!”
“這東西不要也罷,還給你!呸!晦氣!”
江南淵被砸得睜不開眼,不經意瞥了一眼,居然是她的泥人像。
不知道飛過來個什麼東西,在她在臉上劃出數道血淋淋的口子。江南淵不覺得疼,就覺得流下來的血撓得臉癢癢的。定睛一瞧居然有人在爛菜葉裡混了刀子。
衆人洩憤洩了半天,她身邊則堆起成山的垃圾。仙門這才制止住,仁慈道:“諸位莫要動怒,散人南淵再怎麼說也或多或少救過你們的命,可不能忘恩呐。”
“我呸!要不是她,我們至于遭這罪!”
“她救過又怎樣!?她救的人難道有她害的人多?她是罪有應得!”
“虛僞!惡心!為了貪圖榮華富貴嫁給了魔頭,怎會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
嘉厝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撫摸着胡須朝江南淵道:“妖女,你可有話說?”
江南淵無力至極,沒有應話。
嘉厝繼續道:“你是不該有話說,你該好好思量思量自己的罪行。不然也不會有人連夜将你從黑雲山下打撈起來,看你沒死透又送到仙門來,可謂是對你恨之入骨了。”
江南淵心道竟有這樣的人,特意跑下山看她死沒死。難怪一睜眼就出現在這裡。
司刻懸冷笑道:“我看她非但沒有一絲悔意,還對此十分不屑。嘉老太爺,我看不必與她多說,直接行刑吧。”
底下人呐喊起來,轟鳴一片:“行刑!行刑!”
嘉厝朗聲道:“江南淵,你可知你要被處以什麼樣的刑罰?”
江南淵沒動也沒說話。
底下人又喧鬧起來,不耐道:“跟她廢話那麼多幹什麼!要我說,不如一人在她身上捅一刀,也算是讓我們大家都解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