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啪嗒啪嗒地砸下來,江南淵心一橫,鞋跟往濕漉漉的泥地鏟了一腳,一整個滑到在地,咕噜噜就滾下山去!
小青驚叫道:“南淵閣下!”
江南淵頭暈眼花地滾了一會兒,從峰頂的坡兒一路滾到平地上,停下來的時候已是一身的泥污了。小青跟在後面魂飛魄散地追,也在泥地裡撲騰了好幾下,跌跌撞撞地趕上來:“南淵閣下!您怎麼樣!?”
江南淵從泥地裡爬起,蹭了下臉上的雨水,頓時臉上也染上了泥印:“沒事。地太滑了。”
小青手忙腳亂地把她扶起來,苦惱道:“哎,這下可不好了,肯定要生病的!”
江南淵望着漫天的大雨,打了個哆嗦:“小青,好像是有點冷,把暖爐給我吧。”
小青連忙遞過去撐起傘:“您回去泡個熱水澡,去去寒氣。我去喊醫師來給您開幾服暖身的方子來,大冷天的不要落下病根了。”
江南淵慌忙制止道:“千萬别。我不愛喝藥,别喊醫師來。”
小青想了一下,笑道:“那好吧。我回去給您煮姜茶,您要乖乖喝完哦。”
江南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好,辛苦小青了。不過要多放點饴糖。”
兩個泥人磕磕絆絆地回寝宮,剛走到大門旁,就看見嚴焰坐在院中小亭裡面賞雨,手邊還擺着一壺香茗,一方硯台和紙筆。他今日倒也不穿紅衣了,換了身素淨的白衫,要不是眉眼的邪氣怎麼遮也遮不住,倒真有幾分文人墨客的意味。
江南淵心想這人真是越來越愛附庸風雅,不是大冷天搖着扇子,就是下雨天跑到外邊練字,不閑潮得慌。
他估計的确不是在賞雨也不是在品茶或練字,因為她跟小青剛踏進院子裡就被他捕捉到了,折扇一收笑盈盈地迎過來,上前一看愣住了:“你這是在泥地裡撒歡了?”
江南淵言簡意赅:“雨大,腳滑。”
他眯起幽深的赤瞳,笑道:“你這般飛檐走壁的好功夫,居然還會腳滑?”
江南淵蹭去臉上的水汽,不動聲色:“你這黑雲山除了這處宮殿外都是險山峻峰,我稍微走高一點都要撐不住,何況雨勢這般急。下次你去走一遭試試。”
嚴焰笑起來,不再多說。看着她髒兮兮的臉,彎腰在她鼻尖點了一下:“你現在越發像個小花貓了。”
江南淵皺眉,往後退了一步:“我們還沒成親,别動手動腳的。”
“哦,反正快了。”他直起腰來,也不生氣,伸手指了一指小亭裡的物什,略有幾分得意,好像在炫耀什麼似的,“你看那是什麼?”
江南淵看也不看:“一張桌。”
嚴焰回頭看了眼小亭,又看了看她,愣了一會兒道:“怎麼就是一張桌?你看看那上面擺了些什麼?”
“擺了什麼都是無用。你不會品茶也不愛喝茶,擺最好的香茗都是浪費。你字寫得跟狗爬一樣,基本功都沒練好,用再名貴的墨也無甚用處。有這時間,不如琢磨琢磨怎麼少作點妖。”
說完越過他往寝宮走去。一院子的護衛頓時心中大駭,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偷偷瞥着嚴焰的神情。不料他被這樣一番怨怼過後居然還不生氣,隻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背影。
江南淵沐浴完推開門的時候,嚴焰竟還在她門前守着。
這回總算是正常點,把亭子裡的筆墨紙硯和茶壺都收了,也換回一身紅,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帶你去賞雨。”
江南淵嘴角一抽,深吸口氣婉拒道:“不必了。你回自己寝宮歇着吧。我要歇息了。”
小青剛煮好一晚姜茶端來,見此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左看右看地發懵。江南淵伸手接過,一口氣悶完,被姜味辣得直嗆,轉身擺擺手道:“小青,送、咳、送客!”
小青怯怯地瞥了眼嚴焰,又瞥了眼江南淵,夾在中間掙紮得要命。嚴焰伸手一把擄過她的腰,把她撈了回來,江南淵驚了一跳:“幹什麼!松手!”
嚴焰伸出拇指将她唇邊的水漬抹去,莞爾道:“北邊有一處巨谷,名叫空靈谷,一到雨天萬丈水簾轟然而下,震懾九天,激起千層浪花,極其壯觀。是難得一見的奇景。”
江南淵拍開他的手,怒道:“那東西叫瀑布!”
嚴焰一愣,笑道:“好吧,叫什麼都一樣。我隻不過想說得引誘人些,好讓你心甘情願跟我去,并非不知道那叫什麼。”
江南淵呵呵一扯嘴角,心道你被封印千百年一出來就忙着打打殺殺,知道才怪。嚴焰注視着她略帶鄙夷的眼神,似乎想挽回一些顔面:“其實那東西也沒什麼。我曾經讓我的火海自九霄蒼穹汩汩流淌,漫天漫地都是我的岩漿火獄,整片天空都是紅火色,往下落着火彈焰雨,那才是最壯觀的。天上天下的奇景,那才是第一等。”
江南淵:“哦。”
嚴焰與她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無奈道:“你真是……我也就對你這樣有耐心,你就不能稍稍順從點我的心意?”
江南淵用力推開他,站直了身:“你隻告訴我地點,我自己去看便是。”
“沒有我看這東西還有什麼意思?”
江南淵啞然片刻,又想他這人的确一貫沒臉沒皮,能說出這種話的确也不算稀奇。再看他這般架勢,今天是非要去一趟不可了,左右拉扯也不過是耗費時間,不如忍一時:“在哪?”
嚴焰眼睛一亮,立馬笑起來:“我帶你去。”說罷将傘遞到她手上,攬住她的腰身一躍飛離了寝宮。
小青手搭在眉間仰頭望着,對小黑喃喃道:“那可是黑雲山的禁地之一,我也好想看看啊。”
小黑也仰頭望着,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我也想。主上說得神乎其神的,我還沒見過那樣的景色呢。”
“南淵閣下真幸福啊。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領主上的情,主上可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旁人。”
“因為‘正邪不兩立’。”小黑正正經經地說。
小青轉頭看他,疑惑道:“誰是正誰是邪呀?”
“我哪知道。聽别的侍衛說的。”小黑誠實道,“我一出生就在這裡待着,也沒到過外邊兒,哪裡知道誰好誰壞。但是還有個詞不知道你聽過沒。”
“什麼詞?”
“殊途同歸。”小黑搖頭晃腦地解釋起來,“所謂殊途,就是指正邪兩路,但是正邪未必不可以在一處。若是正邪兩道跨越了世人的成見,在千難萬阻之下還能走到一處,那就叫殊途同歸,那就是真愛!就像主上和南淵閣下這樣的!”
小青撓着腦袋想了半天,總感覺不對勁:“可是跨越千難萬險,那一定是兩個人共同努力、相互奔赴才是,我瞧着倒不像是。”
小黑趕緊撲上來堵小青的嘴:“你瘋啦!不要瞎講話!”
小青嗚嗚嗚地把他的手扒拉下來,委屈道:“好嘛,我不說就是了。”
另一邊,嚴焰與江南淵一同降落在空靈谷邊。大雨勢頭不減,似乎要把天下通。此處本就山泉充沛,又逢滔天大雨,汩汩激流跌宕而落,整片山谷回蕩着震耳發聩的轟鳴。置身其中宛如脫離塵嚣,胸腔頓時填滿了似如遠古駿馬奔騰而來的铮铮回聲,耳畔盡是空谷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