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澤杳看着他,神色沒有一絲變動。衆弟子盯着他沉靜無波的眉眼,皆屏息凝神,半晌,聽他淡淡道:
“妥。”
而後複又低下頭,手指落在頁眉處,嘩啦一聲翻過一頁。
子岚喜上眉梢,連忙道:“多謝風師弟了!”
一衆弟子興高采烈地走出聽雨峰:“真奇了!真奇了!居然成功了!”
“子岚師兄這麼多年的書沒白講,說得他根本沒辦法拒絕!”
“難怪師妹一直要風師弟來,真真是絕塵之姿,饒是我一個大男人看到了也要愣兩下!”
衆弟子踏着噼裡啪啦的腳步聲重新前往不眠峰,江南淵正靠在床頭拿着本經書看,聽到他們回來的聲音立馬直起身子:“如何?”
“成了!”
江南淵一拍腿,大喜:“我就說我師兄是記挂我的,你們偏不信!”
“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風師弟聽到是你的時候壓根不想來的,多虧了子岚師兄巧舌如簧!”
江南淵不與他計較,誇道:“好師兄!風師兄說他幾時來沒有?”
子尋道:“我們去的時候他正在看書,大概看完就來了。”
江南淵摩挲着手裡那本經書的邊緣,喜滋滋道:“真真是逞心如意祥雲罩頂天助我也!”
子尋湊過去看了一眼書的封面,奇道:“師姐,這本無量經你不是都已經倒背如流了嗎,怎麼還在看啊?”
江南淵啪地合上書,往裡側一收,答道:“随便看看而已。我記得你們申時好像有一節六樂?”
衆弟子大驚失色,連忙推推嚷嚷地跑出了不眠峰。
江南淵重新躺下來,拾起剛才那本無量經來看,也不知那晦澀的經書裡寫的是什麼,她看得入迷,邊看邊咯咯笑出聲來。待到申時末時,屋外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而後在門前定住,随即傳來三聲笃笃笃的敲門聲。
如果是蒼鶴來,多半會在門前就洪亮地喊起來;若是師兄弟們來就不必說了,老遠的峰頭就能聽到他們叽叽喳喳的交談聲和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到達之時更不存在敲門之說,多半是大呼小叫地就闖進來。
江南淵心中大喜,把無量經往床腳一塞,背對着門假模假樣地清了清嗓音:“進。”
來人邁着沉穩的步伐走進屋來,僅僅邁了兩步就停下來,遠遠地看着榻上那個身影。
江南淵這才轉過頭來,意外地朝他道:“哎呀,風師兄!怎麼是你?稀客稀客!”
風澤杳:“……”
他巋然不動地站在門邊,臉上沒什麼表情,冷冷淡淡的模樣,但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江南淵坐起身來,目光停留在他手裡的東西,眼睛登時一亮:“師兄,你還給我帶了吃的?快拿來給我看看!”
風澤杳看了眼手裡的食盒,隻好走上前将東西遞了出去,甜膩膩的香氣登時萦繞在鼻尖。
江南淵掀了被子一骨碌爬起來,盤腿接過:“師兄,你好貼心,竟然還給我帶了甜點。哈哈,都是我愛吃的!”
風澤杳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冷冷道:“師父讓我帶的。”
江南淵咬了一口梨花膏,頓時香氣四溢。她含糊不清道:“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大不了我裝不知道就是了。就當是師父讓你帶的吧。”
風澤杳一噎,半晌硬聲硬氣道:“本就如此。”
江南淵嘻嘻道:“師兄,自從吳老先生家一别,我們已有将近一年沒見了,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屬實是想念得緊!”
風澤杳極輕地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江南淵:“你剛剛是不是在冷笑?嗯?你不信我?”
風澤杳額上青筋直跳,抿起了唇。
江南淵自得其樂:“你信不信我我都要說。這麼久沒見師兄,師兄還是一如既往的貼心,知道我愛吃這東西還不忘給我送來,送來還要假托師父成命,臉皮這般薄,倒是沒有一點長進,不過我也歡喜得很。”
風澤杳聽着她的胡言亂語,已經要待不下去了。
江南淵:“我知道師兄最是嘴硬心軟,之前給我送藥也是,師父要是知道你以他之名做了這麼多好事估計要樂死了……嗯?師兄這就要走了?”
風澤杳悄無聲息地往門偏了一點的腳尖陡然定住,身形微僵。
江南淵笑嘻嘻道:“師兄明日還來看我嗎?”
風澤杳想說不來。
江南淵繼續道:“來吧。師父說讓你來的。”
風澤杳終于開口:“師父幾時說過?”
江南淵對答如流:“那師父幾時說過讓你帶點心給我?”
風澤杳發現在口才方面他是比不過江南淵的,畢竟後者一天說的話要比他一年說的都要多。他這時要是說不信,那方才他所說的那些也不攻自破,隻能默默将這口氣咽下。
江南淵目光炯炯:“師兄要是來看我,我心情自然就雀躍,這人一開心傷就好得快,于我而言是救命之恩,于師兄而言就是功德無量。師兄,明日再來?”
風澤杳被她一席狡理繞得頭疼,被她盯得實在受不了了,轉頭往屋外走去。
江南淵心情好,笑盈盈地看着他快步走開的背影,突然道:“師兄,你耳根好紅。”
風澤杳即将踏出屋門的左腳頓時滞住,神情五彩缤紛。
江南淵隻看到個背影,也不知他是個什麼反應,盯着他越發通紅的耳根,又不知廉恥地說了句:“師兄臉皮果然薄,羞成這樣。”
江南淵從他握緊了的拳頭上來看,耳朵紅大概是被氣得,偏偏被她說得這般不堪入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忍住怒氣的,最終也隻是邁着不太穩健的步伐走了出去而已。
江南淵哈哈哈哈哈早已抑制不住自己的笑聲,要不是背上還有傷就要樂得在床上打起滾來了。
風澤杳一路疾行,憤憤地把她的笑聲隔絕在界溪之外,心道這人毫無正形,說出來的話這般不知羞恥,真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