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雪堆雖厚實,但承載着一個人重量的腳踏下去還是會陷落,行動速度極為緩慢,還好有木闆分散壓力,幾人熟練之後在雪地上行動飛速。隻可惜天地寂寥,黑夜漫漫,唯有一輪廣寒玉蟬映着細細的雪光,在薄薄的霧氣裡轉圜,使得視線晦暗不明。
三人在雪地裡匆匆忙忙地找尋了一陣,一無所獲。四下平坦開闊,毫無藏匿可言,偏偏不見一隻小鬼出沒。
望了眼不甚昭昭的半圓月,問觞沉下了眉目:“快了。”
寒風肆意的雪地裡,三人不約而同地凝重起來。
問觞盡力平息了一下呼吸,腳下使力,猛地滑出了百丈之遠,奮力搜索着人煙。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轟隆隆的聲音慢慢穿透雪夜,越來越誇張地敲擊起耳膜,催命般得震耳欲聾起來。
頂着耳旁呼嘯的風聲,問觞咬着牙,腦海裡峰回路轉,窮盡思索。
臨近城市邊緣時,她突然透過薄薄的霧氣瞧見一抹幽幽的綠色。
她猛地停下腳步。
耶步低呼起來:“那是什麼!?”
風澤杳在二人身旁停下,頓了一頓:“小鬼。”
眼前赫然出現一群擡棺小鬼!個個長得矮小伛偻,皺頭皺腦,挑着一大一小兩個棺材,正在着急地趕着路。這些小鬼一半穿着紅衣,一半穿着綠衣,頭頂着紅綠兩種幽幽的光,把他們皺巴的臉映得格外陰森可怖。小鬼們被鐵鍊拴成一兩隊,分别手持一面大白幡,挑着兩幅鮮豔的棺材,棺材上盡是密密麻麻的鬼畫符。他們踏着一緻的步伐小步走着,悶頭不做聲。
耶步做了個嘴型:“我靠!?他們在送葬!?”
“在接。”風澤杳沉聲道,“棺材,是空的。”
問觞顧不上再細問了,連忙道:“快跟上!”
身後是鋪天蓋地的雪崩,眼前是陰間的小鬼,耶步一咬牙,大着膽子跟上了:“好!”
天地間突然變得更暗了,問觞猛一擡頭,隻見雲霧拉拉扯扯地飄過來,把皎皎的月光遮住了。
她瞳孔一縮,喊道:“來了!”
話音剛落,方才還在虛張聲勢的崩裂聲“轟”的一下滔天震吼,遠處白色的巨浪裹挾着狂風暴雪洶湧而至!!
雪崩的速度絕非常人能夠想象,轉瞬間就鋪蓋到人的眼前!遮天的白浪覆蓋下來,就要将三人席卷進湧動的深淵之中!
千鈞一發的時刻,風澤杳吼道:“跳!”
耶步瘋了一般地大喊:“跳什麼!!??”
“棺材!!”問觞飛起一躍,直接拽起耶步的衣領沖向了小鬼群裡!
小鬼們見雪崩來了,也是慌亂一團,啊哇啊哇地四散而逃,不料鐵鍊禁锢,跑了半天也沒跑出去。雪崩狂亂地砸下來,三人趁亂混進了隊伍裡!
問觞落地前飛起一腳把就近的棺材闆踢開一大半,拽過耶步就推了進去,又拉過棺材闆,重重的一聲“啪”後合上了棺材!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就在小鬼們被這一聲響驚得回頭時,突然身後伸過來一條強健有力的胳膊,攔在她的腰上,猛地一勾!
小鬼們被兩聲“砰!”整得面面相觑。有隻紅衣小鬼從雪崩過後的雪堆裡爬出來,呸了一口道:“誰炸了?”
小鬼們互相望望,确認沒有少人後道:“都在!”
那隻小鬼皺起眉來,整張臉也像包子一般皺起來:“奇怪,那是什麼聲音?”
沒有小鬼出聲,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弱弱的聲音從小鬼群裡鑽出來:“好像......好像是棺材。”
問觞貼着風澤杳的胸膛,呼吸一下子屏住了。
風澤杳感覺到胸前人停滞下來的呼吸,輕輕收緊了胳膊,在她的頭發上安撫地摸了一下。
問觞不自覺往他胸膛貼得更緊了。
“棺材?”紅衣小鬼嘟囔道,“棺材怎麼會發出那樣的聲音?棺材闆嗎?要不打開檢查一下?”
幾隻小鬼互相眨巴眨巴眼睛,正要點頭的時候聽到青衣小鬼一聲怒斥:“瞎搞!這可是城主和他夫人孩子的棺材,千萬不能動!這可是大忌!”
綠衣小鬼不甘心地道:“萬一混進來别的些什麼該怎麼辦?豈不是更要亂套了?”
“你剛剛看見有東西過來嗎?”青衣小鬼皺巴着一張臉,不與他争辯了,轉頭去問另一個小鬼,小鬼忙不疊地搖搖頭。
“你呢?你有看到嗎?”
“沒、沒看見。”
“你呢!你看沒看見!”
“沒、沒有。”
一連問了十來個都說沒有看見奇怪的東西混進來,青衣小鬼得意洋洋地轉頭對紅衣小鬼道:“都說了沒有了,你非要整這些幺蛾子!要是因為這件事國師大人怪罪下來了,我們都要完蛋!”
紅衣小鬼憋着嘴,半天沒吐出字來。
“淨搞些節外生枝的事情。”青衣小鬼叱責道,“有這閑工夫,不趕緊把棺材架好,趕緊上路!”
小鬼們稀稀拉拉地拍拍衣服站起來,架起棺材準備上路了。擡着擡着,突然有一個小鬼小聲道:“我怎麼感覺棺材變重了?”
另一個小鬼小心翼翼地湊過來,道:“我也覺得。重了許多。”
又另一隻小鬼慌亂地打了兩下二鬼,驚恐道:“快别說了!估計是國師大人在遠處看到我們這樣,給我們懲罰呢!”
一團小鬼大驚失色,連忙哭喪着臉閉上了嘴。
問觞一顆吊上去的心再次重新回到胸膛裡,長長地舒了口氣。
黑暗裡,風澤杳在她耳邊“噓”了一聲,輕聲道:“别出聲。”
唇齒裡呼出來的熱氣近乎是貼着她耳朵的,順着麻筋絲絲縷縷地鑽進腦海裡,問觞不自在地縮了一下。
風澤杳以為她在抗拒,微怔過後,突然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棺材内空間狹窄,有一側還堆滿了金銀首飾,兩個人必須緊緊擁在一處才可以勉強共存,難免要貼着胸口、交疊着胳膊和腿,近乎是不留絲毫空隙。
最近的距離也不過如此,他低下頭的時候,嘴唇都要吻在她的鼻尖上。而她蜷縮在他懷裡,呼出的鼻息恰好貼着他的領口,纏纏綿綿地全部鑽進他的胸膛。
幸好四遭漆黑一片。風澤杳想,否則他這不堪入目的模樣,就都要落進她的眼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