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步立即道:“好,跟我走。”
問觞第一次見識到耶步的速度,果真是快極了,跑起來的時候兩條腿刷刷刷的,活像在腳下裝了一對風火輪,就算是身後跟了一批野狼也追不上。不多時三人就在一扇黑漆漆的木門前停下了,風澤杳輕輕地扣了三下門,沒人應,稍等了一會兒又扣了三下,還是沒人應。耶步小聲道:“要不去敲敲旁邊幾戶吧,總有會開門的。”
三人正要離開,突然聽到門後面傳來鞋子趿拉在地面上的聲音,緩慢又沉重,并且正往門口前進着。三人停下腳步,靜靜在門口等了一下。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老人終于拖着鞋走到了門前,虛虛地打開了一條縫。
她警戒地扒着門,隻露出一隻眼睛盯着門外的三人。屋裡很暗,她适應了一下外界的白光,眯起眼睛的樣子顯得更加防備了,那一條小小的縫好像随時都會消失。耶步連忙道:“奶奶,您還記得我嗎?剛剛您救了的那個。這是我朋友,想來跟您道個謝。”
老人眼皮子耷拉着,迅速地掃視了一眼三人,喉嚨呼噜噜的:“不用。快走。”
耶步唯恐她關上門,連忙把頭擠了過去:“奶奶,你家要不要打掃?我剛剛進去的時候黑黢黢的,要不給您點個蠟燭吧?”
老人陰郁下臉,不耐煩地想關門時,問觞突然道:“那是您兒子?一直坐在輪椅上,是不能走路嗎?”
老人突然僵住,眼珠子僵硬地往身後轉了一下,轉瞬間面部變得可憎起來,瞪着渾濁的眼死死盯着問觞。
問觞渾然不覺:“奶奶,天氣這麼好,推他出來走走豈不是更好?”
“砰!”的一聲,三人被徹底關在了門外。
感覺被關門的小風沖了一腦門的耶步摸了摸鼻子,無奈道:“問大俠,你怎麼就觸到她逆鱗了呢?”
問觞:“我也就試探地一問,沒想到真有古怪。”
可惜一連敲了好幾扇門,都被拒之門外。三人沒有去往下一座城的線索,在城裡摸爬滾打整整一天,一不小心就挨到了晚上。
夜晚來臨的時候,雪花再次飄了下來。寒冷的冬風呼呼吹着,簡直要把人凍成冰雕。耶步打起哆嗦,不斷朝手心裡哈着熱氣:“我算是發現了,這鬼地方就是白天晴空萬裡,晚上指定下雪。”
問觞:“找個地方避一避吧。”
“去哪兒避啊,”耶步道,“他們看見我們就跟見了瘟神一樣,唯恐避之不及。”
問觞沉思一番,道:“去找老太太。”
耶步:“哈?”
問觞:“雖然這個老人有古怪,但你第一次進去的時候是因為她知道你被追,想救你才放你進去。起碼說明她是個善良的老太太。這麼冷的天,她應該不會見死不救的。”
打定主意,三人再次來到老人家門口。這一次不從門進了,直接去敲窗。敲了一會兒後,老人緩慢地打開了一點窗,幽幽地探了半張臉出來。
“奶奶,”耶步也探了頭過去,抱着雙臂直打哆嗦,話都說不利索,“好冷啊奶奶,求求你,讓我們進去躲一躲雪吧。”
老奶奶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奶奶,救救我們吧。”耶步哀求道,“再這麼下去我們可能半夜就被凍死了,我還這麼年輕,我不想死啊 。求求你了奶奶,我們隻住一晚,一晚就走,行不行麼奶奶?”
老人看着耶步凍得青白的嘴唇,眼珠子一動,又看了眼外面的鵝毛大雪,終于退後一步,放了三人進屋。
問觞跳過窗,朝他悄悄豎了個大拇指,低聲問道:“你那嘴是怎麼裝出來的?”
耶步無語片刻:“我這不是裝的。我是真冷。”
進到屋裡,果然是一片漆黑,連暖爐都不點,真真是伸手不見五指。老奶奶轉過身朝屋裡走着,趿拉着鞋的聲音在黑暗寂靜的小屋裡顯得格外清晰,腳步沉重緩慢得讓人心裡發毛。耶步有點不自在,想伸手拽一下問觞的袖子,沒想到這邊抓了個空,那邊就傳來問觞的聲音。
“奶奶,我扶你。”
老太太正跛着腳緩緩移動着,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自然地攙起她,把她送進裡屋。
老奶奶沒說話,任由她攙着。
耶步心都要跳出來了。
“奶奶,我可以點個燈嗎?”問觞溫聲道,“太黑了,我有些害怕。”
耶步轉手抓緊了風澤杳的袖子,低聲急道:“她幹嘛啊!?”
不待風澤杳回答,問觞就從裡屋拿了個燭台出來,一點點的燭光照亮了她半張臉,她笑眯眯地朝裡屋說了句:“奶奶晚安”,關上門走了出來。
“我靠。”耶步喃喃道。
關上門的一刹那,她捧着燭台,立馬閉上了眼睛。
“怎麼了啊?”耶步顫抖着嗓音問道。
問觞緩緩睜開眼睛,朝他們走進。燭台的光亮很微弱,隻映亮她一半臉,她的眼睛裡仿佛盛了一團火,亮得驚人。
風澤杳朝她走進兩步,低聲道:“如何?”
問觞道:“剛剛我扶她進去的時候,被一個東西絆了一下。你們想知道是什麼嗎?”
耶步忍不住道:“問大俠,你能不能不要這個語氣說話,搞得人人心惶惶的。”
問觞自認為與平常語氣沒什麼兩樣,估計是被這氣氛一渲染搞得人無端害怕起來。隻好輕聲道:“好吧。那你們看不看?”
她的聲音一輕下來,就像有人在耳邊小口吹風一樣,搞得人起一身雞皮疙瘩,耶步崩潰道:“卧槽,更吓人了。”
風澤杳道:“什麼?”
問觞舉着燭台,走前回了個頭,對風澤杳道:“風兄,勞駕馬上把他的嘴堵上,别喊出來。”
風澤杳擡手在耶步喉間封了個穴位,快步跟上。問觞往前走了兩步,把燭台往前伸了點,一張蒼白的男人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耶步張大嘴就要喊,硬生生什麼都沒喊出來,背上卻浸了層冷汗。仔細一瞧,那男人端端正正地坐在輪椅上,客觀地說,也是一副極為矜貴的好面容,可惜臉像被白粉塗抹過一般的白,嘴唇像染了血一般的紅,面頰中間還打了兩道生硬的腮紅。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沒有焦距沒有神,直勾勾地盯着來人。面前人一動,他的眼珠子也随着動一下。
問觞彎下腰盯着他的眼睛,男人也一寸一寸地擡起頭。他的身體很僵硬,動脖子的時候頓頓的,還發出類似生鏽的咯吱聲。他眼珠子像上移了一下,無神地盯住問觞,血紅的嘴突然裂開了。比起笑來更像哭。
問觞低聲問道:“你還好嗎?”
男人張開嘴,喉嚨裡轟隆隆的,啊了半天說不出話。半晌一雙失魂的眼睛裡留下了兩滴淚水,他擡起咯吱作響的胳膊,木黃的手指捏着一塊帕子,機械地擦起眼淚來。
耶步倉惶中瞥到帕子上繡的一個“蘭”字,但已經怕得無暇他顧了,直接撲進了風澤杳懷裡。
畫面太美,問觞不敢看。
風澤杳任由耶步挂着,冷靜道:“木偶人?”
問觞點點頭,低聲道:“我剛剛進裡屋的時候,一屋子都是這樣的木偶。但是沒有完整的人形,都是一些零散的胳膊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