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曾說完朝他揮揮手進屋。
方時晏松了口氣,轉身回家。
李曾半躺在床上,腦海不斷浮現下午看到的場景。
她想起小學時候寫的一篇作文,題目是《我的爸爸》。
她在作文裡寫道,我的爸爸是我的超人,他用瘦弱卻寬闊的肩膀撐起我的全世界。奶奶說爸爸每天都要搬很重的貨物,我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可以想象到爸爸有多麼辛苦。
不,她根本想象不到。
家裡靜悄悄的,别家的油煙機轟轟作響,伴随着鍋鏟在鍋裡炒菜的砰砰聲,飯菜的香味飄過來,在她鼻尖萦繞。
李曾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平複心情走進廚房熟練的淘米煮飯,切菜。
鐵門劃過地面刺啦一聲,是李志勇回來了。
他在房間裡沒看見李曾,走到廚房憨笑着把手裡的一個烤雞腿遞給閨女,“趁熱吃,爸洗個澡就來做飯。”
李曾忽地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于是慌亂接過低頭咬了一口雞腿。
逼仄的廚房裡,李志勇身上的汗味參雜着雞腿的肉香味。
見閨女吃得香,他一瘸一拐出去拿了身幹淨衣服去洗澡。
李曾緩緩沿着牆邊蹲下,怔怔望向手裡的雞腿。
晚上老太太回來,簡單洗漱後摸索着床邊上床睡覺,李曾翻了個身子抱住她枯瘦的手臂,“奶,為什麼我媽不要我們?”
老太太心頭一顫,她從不主動跟李曾說她媽的事。
李曾小時候偶爾會纏着她問,她總用些蹩腳的理由搪塞過去。
随着年齡漸長,李曾便不再問了。
可現在呢,那些蹩腳的理由她不會相信,她總要知道的。
老太太沉默了會,艱澀開口:“你媽她……她不想過苦日子……”
才開了個頭,她就說不下去了。
她擡手拍了拍李曾的背,眼角有些濕潤。
老太太啞着聲說:“别怪你媽。”
李曾沒說話,她壓住喉嚨的嗚咽,将頭埋在奶奶的臂彎,淚水打濕衣袖。
一夜無夢,李曾早上起來看見奶奶掀開衣服費勁地往後腰貼膏藥,她接過四四方方的膏藥, “奶,貼哪兒?”
老太太伸手指了一處地方,“就貼這兒。”
李曾小心翼翼貼上去,慢慢撫平,把衣服給她拉下來。
老太太又撕了一張膏藥遞給她:“還有脖子這,也貼一張。”
李曾給她貼好,老太太反手錘了兩下肩膀,問她:“想不想吃包子?奶給你買去。”
她早上沒什麼胃口,搖了搖頭。
李曾打了幾個哈欠,趿拉着拖鞋出去,李志勇坐在凳子上拿着502粘一雙布鞋,鞋子兩側開了膠。
他見李曾出來擡頭問:“怎麼不多睡會?”
“睡久了頭疼。”
李曾挪了個凳子在他身邊坐下。
那鞋子髒得看不清原先的顔色,隻依稀能辨别出帶點綠色,鞋底很薄,内側已經被磨得凹了一塊。
他總共就兩雙鞋子來回換着穿。。
李曾忍不住說:“爸,你再買一雙鞋吧,這鞋子都補多少次了。”
“爸穿習慣了,舍不得扔啊。”
李志勇小心仔細的把502滴到裂縫裡,再用力捏住鞋側,“爸不講究這些,就想好好供你讀書,看你考個好大學。”
李曾回到房間,從桌子上拿起一本格林童話,翻頁拿出裡面夾着的一張張紙鈔,大部分都是五塊十塊,隻有兩隻二十和一百的面額。
散錢是她跑腿和以前攢的,這一百塊則是每天省吃儉用,省下的一個星期生活費。
等李志勇走後,李曾悄摸出去拿起那雙正晾着的鞋子,翻看裡邊印的碼數,結果碼數的墨印被磨損的隻能看出一個4來。
她隻能翻箱倒櫃找出一把卷尺,量鞋子的長度。
老太太提前把飯做好,交代李曾乖乖在家别瞎跑,上班去了。
李曾乖巧點頭說好,目送奶奶遠去後,立馬揣着全部家當跑到街口坐公交去商城。
商城是集批發零售于一體的賣場,李曾的衣服都是她奶奶帶着她到這買的,她對這還算熟悉,進去直奔賣男鞋的檔口。
檔口賣的大部分都是皮鞋,李曾逛了好幾個店,終于找到了一家有賣運動鞋,款式還多的。
她看了一圈下來,最後相中了一雙黑色簡約沒啥圖紋的運動鞋。
李曾指着這雙鞋問:“老闆這雙多少錢?”
老闆腰上戴了個挎包,坐在店門口嗑瓜子,聞言擡頭瞥她一眼,報價道:“一百八。”
完全是看人下菜,見她是個小姑娘,便故意價往高了報。
要是李曾沒有打小跟着她奶來這,說不定還會被他唬住。
她淡定從容地砍價:“八十吧。”
“嚯,小姑娘你這直接對半砍啊!”老闆詫異看了她一眼,這麼小的年紀就會砍價了,“不行不行,最低一百五。”
李曾皺着眉頭說:“太貴了,你這又不是什麼牌子,便宜點,一百塊我就買了。”
“看你年紀小,我也不多要,一百四行吧,你要我就給你裝起來。”
見他态度堅決,李曾咬牙打起感情牌,仰頭可憐巴巴地說:“我身上就一百塊錢,想給我爸爸買一雙鞋當生日禮物,再便宜點嘛!”
老闆也是有女兒的,見狀有些動容,但還是沒松口:“一百二,真少不了。”
李曾望着他幽幽歎了口氣,轉身就走。
老闆看她真走了,把手上捧着的瓜子往兜裡一塞,出聲喚她:“诶!一百就一百!”
李曾耳朵豎起,聞言立即喜笑顔開,回頭道:“行!”
“多少碼的?”
“不知道,我量了下鞋子差不多是二十七厘米。”
“那應該是四十三碼,巧了,這雙正好四十三碼。。”
老闆找了個鞋盒給她裝起來,套了個白色袋子遞給她:“我這是虧本賣給你啊,看你年紀小有孝心,算了算了!”
李曾從右邊口袋拿出一百大鈔遞給他,笑得兩眼彎彎,“謝謝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