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希夷蹲在地上,回頭看向了那個發聲的老鬼。
“嚴大爺?”
嚴大爺背着手皺起眉頭,對着蹲在地上的兩個小鬼說:“小楊、小胡,我就說現在喪葬習俗越來越不受重視了,你倆看起來生前一點都沒了解過……”
一邊念叨着,嚴大爺把背着的手收了回來,從懷裡摸出兩個蘋果遞給楊希夷與胡苌:“先吃,吃了再說。”
楊希夷、胡苌二鬼接過蘋果,認真地對嚴大爺說了好幾個謝謝。
摩挲着那個表皮發皺、顔色發暗的蘋果,兩鬼有些感動,這蘋果雖然賣相不好,但應該是嚴大爺從自己的嘴裡省下來的。
胡苌即使未有餓感,也乖乖接到了手中,畢竟是嚴大爺一番心意。
兩鬼拿起蘋果作勢要啃,嚴大爺連忙出聲:“住嘴!”
等她們停住了手,嚴大爺又才道:“聞,聞就成了。”
見楊希夷與胡苌似懂非懂地嗅聞着蘋果,嚴大爺這才為兩鬼細細解釋道。
鬼當然是要吃飯!
否則,為何自古以來便有祭奠祖先的傳統?
逢年過節,又要燒香,又要上供,豈不是多此一舉!
還不是因為怕祖先在下面沒得吃。
隻是鬼吃飯同人不一樣,人吃飯要把東西裝進肚子裡,而鬼沒有軀體,要是直接用嘴吃,就會漏一地,白白糟蹋了食物。
故而,鬼吃貢品全靠“味道”,通過嗅聞,便可吸收食物裡的天地靈氣,得以飽腹。
鬼吃貢品與人吃飯還有一點不同在于次數與飯量,人要一天三頓,因為胃就那麼大,但鬼一頓不拘數量,吃得了多少就飽得了多久——畢竟,貢品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也許一年就祭日那天能吃上一頓。
“清明節和中元節沒有嗎?”楊希夷嗅聞着蘋果的清香,似乎真感受到了嚴大爺所說的天地靈氣,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泡在了溫暖的水池裡,格外放松,也格外滿足,甚至連難以忍受的胃疼也緩解了許多。
“這些日子當然也有燒祭品、上貢品的。但是祭日不一樣,每個鬼死的日子不同,所以能收東西的時機也不同,何況祭日的祭品放在咱們的墳頭上,有陰差專門派送,不會存在收不到的情況。”嚴大爺又将手背到了身後,“而清明、中元,是整個陰間的節日,誰都能收到祭品。尤其是現在的年輕人上供,本來就一點流程都不走,還不寫收件鬼,陰差派送的鬼手又不足,很容易有孤魂野鬼來搶,所以燒了都不知道到哪個鬼手裡去了。想清明節和中元節這兩天吃飽,隻能寄希望于你的貢品寫了名字,陰差才能送到你手裡,否則……”
“否則就像寫錯地址無人認領的快遞?”楊希夷猜測。
“可以這麼說。”嚴大爺點點頭。
楊希夷想起這一點,覺得有些慶幸,還好,許豫給她燒祭品的時候還備注了身份證号,要不然她可能根本就拿不到。
嗅到後面,蘋果的香味越來越淡,楊希夷使勁吸了兩口,就再也聞不到味道了。
嚴大爺見狀為她解釋說:“這就是吃完了,雖然看起來實體還在,但是已經沒有任何靈氣精華了,對人來講,也還能吃,不過也就沒有任何味道和能量了。”
聽到嚴大爺這樣講,楊希夷突然想說,這被鬼吃過的貢品豈不是減肥聖品?
一想到這産業必定無法在陰陽兩屆發展,楊希夷就覺得有些可惜。
見楊希夷和胡苌把供果吃完了,嚴大爺便帶着兩鬼往另一個方向飄去,示意二鬼跟上:“走吧。”
“嚴大爺,您去哪兒?”
“唉,一個供果能管得了多久?還得帶你們去找飯吃。”嚴大爺歎了口氣,緩緩地飄向前方。
楊希夷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拉着胡苌一起跟了上去。
“你剛死一個月,又沒吃飯,新鬼撫恤金怎麼花完的?”走着走着,嚴大爺突然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雖然這問題很簡單,但叫楊希夷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這就和以前讀大學時一樣——她總是還沒到月底就花光了生活費,而長輩在知道她花光錢後,提出的問題又總叫她答不出來。
并且,從前她好歹把錢花在吃喝玩樂上,如今她又沒吃東西,租房也是公墓,回憶起來,她都不知道錢花哪裡去了。
于是楊希夷隻好尴尬一笑,姑且充作回應。
如今的陰間,其實有一個很完善的保障體系,大多數的新鬼剛下陰間來,地府都有提供一筆新鬼撫恤金,以供新鬼在适應陰間生活的這段時間裡,不至于因為沒錢而魂飛魄散。
楊希夷這樣的,明明剛死,卻又很窮困的鬼,其實很少。
就像當初給楊希夷面試的工作鬼員說的那樣,大多數鬼剛來陰間時,其實都不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