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狸身邊籠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十幾個籠子,如今隻有兩三個裡面還有人。
這寺廟裡六七個男人,食量大得驚人。
但是他們每次都經過最近的籠子。走到裡面去挑人。
倒是沒怎聽到慘叫聲,但是崔狸眼見着一個半大孩子被拖下去之後,這天中午,吃的便是老長一根腿骨。
她沒法子不看!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殺了我!殺了我!”
那些男人輕蔑地回頭,嘲笑道:“丫頭,你要不要也來一根……?”
崔狸無力地趴在籠子上:“你們在吃人啊,你們在吃人啊!”
“我們吃人?我們這才吃幾個人?你還沒見過吃人的呢?咋們村子原本七十二戶三百多人,你看看現在還有多少?一半是餓死的,一半是吃觀音土撐死的,吃人怎麼了?你以為我想嗎?人肉酸得很,你要不要嘗嘗?”
“你們不是人……不是人啊!”
那瘦子不僅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從大鍋裡抄起一根長骨頭,走到崔狸身邊:“這肉其實也沒那麼酸,不信你可以嘗嘗;餓了這麼多天,吃屎都是香的。”
那邊桌子上的人殘酷地笑了。
“你們不得好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被閻王大卸八塊,放進油鍋裡炸!”
那瘦子笑嘻嘻道:“我們現在幹的就是這個事啊……”
“你這丫頭,我們好心留着你的性命,你倒是詛咒我們,忒不識好歹!”那獨眼似乎對留着崔狸很不甘心,憤憤地看了一眼瘦子。
“我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那獨眼漢子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道:“毛哥……這麼不明不白地留着她,也不是個事兒啊!”
瘦子斜眼看去:“他的人,你也敢要?”
那獨眼小聲嗫嚅着:“誰知道他是不是拿咱們取樂?”
瘦子一聽,立刻就炸了,從旁邊抽出一把砍刀:“媽的,你要作死别連累老子!”
瘦子看着瘦小,力氣卻極大,那一柄大砍刀抓在他手上極其不協調,卻被他揮舞自如。
那獨眼立刻解釋,狼狽逃竄:“我沒說我要……我是說,為什麼不送走?把人給他送過去,好歹是個人情!”
“人屁!跟那種人講人情,老子白吃那麼多人肉了!”
那瘦子追着獨眼毫不留情接二連三地砍,崔狸本是膽小的人,要是以往,她見到這場面,就是吓也吓死了,可現在她竟然隐約有些興奮。
那瘦子看起來是這一群人的首領,那獨眼漢子雖然怕那個瘦子,但在其他人面前,顯然也不是個好惹的角色,這兩人要是兩敗俱傷,那自然是好事。
可惜,那瘦子追了一陣,丢下了砍刀,又坐在桌前嗦起骨頭來:“不知死活的蠢東西!”
獨眼見暫時沒了危險,便放下心來,瞧了一眼崔狸,後者正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媽的……吃不得弄不得,還不能出半點差池……!”
獨眼小聲罵着,終是不甘心餓着肚子,又跑到桌子邊坐下一起吃了。
崔狸的肚子,早就吐得一幹二淨。
她甚至想,會不會過幾天,自己也就習慣了這氣味?
會不會餓急了,也會……?
崔狸身子一陣緊縮顫抖。趕緊把那可怕的念頭壓下去。
夜深時,崔狸從籠子裡醒來,借着月色,她看見前面一個籠子裡,一位蓬頭婦人正盯着她看。
“大娘……”
“呸!”
那婦人惡狠狠地朝她吐出一口濃痰,要不是隔得遠,早就吐在崔狸身上了。
崔狸不解她為什麼對她有那麼大的敵意,不過,她也沒興趣知道了。
那婦人嘴裡念念有詞,崔狸一開始還不理會,聽着聽着,竟然發覺那婦人一直用極其難聽的話罵她!
崔狸也是會罵人的,但是這個時候哪有什麼心情去罵人,真正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那婦人罵着罵着,崔狸也聽進去一些。大概意思就是,小婊子怎麼不賣了自己,說不定還能賺條活路!她要是男人,就把她從籠子裡拖出來,先幹後殺。
崔狸聽得很麻木。
可就在這種絕境之中,她越來越頻繁地想起那個人。
總是先想起他對她笑的樣子,然後才想起來,他做了什麼!
她跟崔麟相逢不到一年時間……她唯一的親人。
當初哥哥知道太子的身世之後,在太子有嫌疑殺死崔狸養母的情況下,仍叫她信任太子,選擇太子。跟她說,且不說隻是嫌疑,就算是真的,也不可任性,因為一個人的死影響到大局!
崔麟雖然是去年冬天才到京城,可幾乎是一到中原便與太子建立了聯系。可以說,崔麟是認定了太子,而不是那個有着雲水族血脈的五皇子的。
可是為什麼呢?太子在宮裡,朝堂上的聲譽自然是好的。可等到自己真的離開宮廷,才知道老百姓過得是怎麼樣一種日子。
這也能叫好嗎?這都能叫好,那壞能壞成什麼樣?哥哥到底是看中了他那一點呢?
一天後,原本一點吃不下東西的崔狸突然之間,便感覺到來勢洶洶的饑餓感。前面籠子裡的大娘也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之聲。
中午,外面太陽熱烈,百鳥啁啾,剛入秋的山裡,還是頗有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