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高中的最後一個寒假,以苦病開頭,被恐懼裹挾。直到程奶奶的病發生好轉,他們的冬天才算真正過去。
她的身體在這一次病後變得虛弱,曾可擔兩桶水走一裡地的她,現多走幾步都顯得沉重。
她開始了久坐久躺的生活。
程賢景的吉他很久沒拿起來過了,他的滑闆、籃球也沒有再用,唯一的放松途徑就是抱着手機躺床上追番。
又要過年了,時間就像他看番時按下的倍數鍵一樣,很快完了一集,也很快完了寒假。
今年下的雪在開學報道時也還未化掉,院門口鏟開的一條路在夜晚新下的雪中結成了冰。
程賢景一出門就是一跤,向天摔了個屁股開花。
江南聽正踏雪過來找他一起去報道,程賢景站起身拍拍屁股,一天的好心情都被這一跤摔沒了。
“小賢,沒摔疼吧,阿姨呢?”
“她在拿學費——”他提醒道,“這段路你小心點。”
江南聽小心地走了過來,感慨道:“最後一學期了。”
“終于快過去了。到大學我要敞開了玩。”
“可以啊,老師都說大學輕松。”
“嗯,進屋烤火去。”
一樓吃飯的桌子下面燒着煤火,程奶奶顫着手在納布鞋。
她在年前已經做了好幾雙,幾個崽來拜年時給他們一人塞了一雙,程賢景問她時才知道,現在這雙是在給江南聽做。難怪前幾天她要來量他腳的尺寸。
江南聽坐在她旁邊,特别乖巧的看着她,奶奶轉過頭來,她戴着老花鏡,身上的味道暖烘烘的,讓江南聽很安心。
“聽聽,還有半期,考上好大學讀出去。”
“嗯!”
“當老師好,吃國家飯,比累死累活掙苦力錢好多哩,又輕松又穩定。”
程賢景反駁道:“哪輕松了,我們老師看着就不輕松,一天天沒被氣死就不錯了。”
“那也總比混社會好吧,天天隻要跟學生打交道,不用耍心眼子。”
程賢景:“那可說不準。”
程媽媽踏樓而下,手上的鑰匙搖的叮當響,程賢景聞聲拉着江南聽出了門,跟着程媽媽上了車。
柏油路旁的山上都結滿了冰,天是暗沉的,他倆坐在後座,江南聽歪着脖子看天,程賢景忽然湊了過來,朝他看的方向張望:“看啥呢?”
“沒看啥,在發呆。”
“呆什麼呆,把窗戶關上吧,等下給你吹感冒了。”
他用着建議的語氣,手卻直接強勢地把窗戶搖上去了。
車玻璃上全是縱橫的碎冰、水漬與霧氣,江南聽伸出手來,學着曾經見過的女同學在教室窗戶上的樣子,在玻璃上寫了三個字,寫完又匆匆抹掉了。
他望着被抹位置水流滴下的痕迹,心中輕歎了口氣,但又不知為何而歎,他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校内路上的雪已被踩的淩亂,學校商店内聚了不少人,程賢景年後在家裡吃飽喝足,還和他姐姐一起占着十幾箱的“戰利品”,這一個星期都不用再跑商店了。
他們在二樓分散,江南聽獨自去找老班報道,廊上沿着欄杆積了一半碎雪,樓下叽叽喳喳,辦公室内站着幾個同學。
“江南聽,新學期快樂呀。”
“新年快樂。”
“你家人沒來嗎?”
“沒來。”
“你看着圓潤了啊,在家沒少吃吧。”
江南聽微抿着唇笑,細聲說:“是啊,天天都在被投喂。”
同學被他家人帶着走了,前面幾個同學陸續交完了學費。
程賢景奔下來找他時他剛好交完,他們勾肩搭背着下樓去,程媽媽在後頭看着他們下行的背影,站在原地給他們拍了張照:“你們背影真像,越來越像倆親兄弟了。”
程賢景嘿嘿一笑,摟江南聽的動作更親密了:“那可不。”
他們最後一次開學演講,肖老師愁了。
江南聽作為學校裡數一數二的優等生,這次理應作為學生代表上去演講。可他想起了他的性格,又覺得這事不太好辦。
在糾結中,他還是喊來了江南聽,說出這個打算後,江南聽果然低下了頭。
“算了,你回——”
江南聽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驟然擡起了頭:“我可以試試。”
他的手無故地顫抖,話音和神色都顯得僵硬,與他這個形象不符的是他眼中閃爍着的那道光亮,他的眼神很是堅毅,不禁讓肖老師想起了一個人。
“好,放學之前我會把演講稿給你,下周一需要脫稿演講,你好好準備。”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