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每到春夏,奈落就會覺得心情焦躁、身體也變得奇怪。
日暮環也曾打趣過會不會是妖怪的苦夏,若不是看見被他分出來的心髒這段時間格外喜歡爬到青年的後頸、或在其面前晃動須肢,奈落都不會意識到這是蜘蛛所擁有的動物性作祟。
于是這三年他總在這個時節頻繁外出狩獵,實際上并沒有多少食欲。
作為妖怪集合體的奈落本不該有這種困擾,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對于獵物的吞噬轉化開始變得挑剔,因在意原形的外在變化而傾向于提純蜘蛛的血脈……
蛛網牢牢捕捉一條碩大的三角頭黃斑花鱗蛇妖,迅速結成一枚繭不斷縮小收進奈落袖中,他想的竟然都是這條蛇妖作惡多端的靈魂大概是四魂之玉所喜愛的,所以應該帶回去。
這不對勁。
可不是從這裡開始不對勁,而是從那些動物性行為都是向着神官這點開始,就完全不對勁了!
奈落思索着,隻覺得連心髒都劇烈跳動起來。
但無論之于人類還是妖怪,心髒這種東西不在遇到問題的時候是意識不到的存在,這份仿佛被攥緊的緊張幾乎是立刻讓奈落意識到。
——日暮環出事了。
奈落用最快的速度趕回神社,濃郁的血腥味彌散在空氣的每個角落,青年一動不動躺在血泊中,純白的狩衣被染成血色,慘白的反而是他常常會勾起的唇……
這怎麼可能?
被奈落視作空氣的人類女孩早紀跪在神官身邊哭泣,陌生的半妖竟然也敢朝他伸手!
理智回籠的時候青年已經安靜躺在他懷裡,奈落竟然在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神官落在胸前的辮子又長了一寸,身量和臉型倒沒怎麼變。
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就應該承托琥珀色的寶石,所有人都該稱贊它的璀璨,隻有他奈落才配窺見藏在流光溢彩下的惡劣。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緊閉着……
從貪婪和掠奪的無間地獄裡爬出的靈魂第一次感覺到陌生的情緒,酸澀顫抖着脫離身體,好像滴出水來。
“嘶……真哭了?”
一線琥珀色驟然變大,奈落好像重新開始能聽見聲音,他的心髒也在這個時候從神官的衣領下爬出與他共享記憶。
在這枚自成一番天地的蜘蛛繭外,無差别攻擊的蛛絲們瞬間乖順下來,奈落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能說點什麼。
直到青年用無數次習慣的動作拉扯他的鬓發撒嬌,他才感覺自己本就殘破的靈魂落回這副軀體,“沒有下次。”
蜘蛛繭打開,日暮環高超的裝暈技巧配合駭人血迹看起來着實可怖,但抱着他的那個妖怪明顯更令人恐懼。
“信乃,别靠近他。”
兩隻鬼和一個男人把紫發小孩攔在身後,說話的那個和共享記憶中傷害日暮環的男人有一模一樣的臉。
蛛絲在即将紮進那家夥頭部的瞬間,日暮環貼近奈落的手在後者胸肌上猛戳兩下,導緻攻擊戛然而止。
“奈落大人,不是這個人傷害的環大人!”早紀不顧信乃的阻攔,跑到妖怪身邊,“請您快把環大人帶回房間……”
奈落的視線落到早紀因為蛛絲攻擊摔倒蹭破的袴上,喉頭微動:“抱歉。”
早紀随便拍拍那塊破損的布料,“您是關心則亂,等環大人醒了讓他給我買新的。”
“我去拿傷藥。”貴敦拎起地上散亂的購物袋,率先走向主殿後方。
兩隻有點眼熟的鬼和另外兩隻陌生的半妖,沒有一隻長了眼色,不識趣跟在一行人身後,被打發在會客室裡喝茶。
早紀往和室裡送了清洗用的熱水和傷藥紗布立刻出來,關上障子遠離那位奈落大人的視線範圍後才終于松了口氣。
日暮環脫掉狩衣和單衣,在奈落面前毫無防備擦拭腹部的傷口,縱使有咒力保護内髒,貫穿傷也不是說着玩的。
奈落冷笑一聲,“你這次把她吓壞了,萬幸那個最操心你的小孩還沒回來。”
日暮環早就學會從妖怪口中重新提取關鍵詞,讨好朝他眨眨眼:“抱歉,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陰陽怪氣被噎住,壞心眼的男人搶走毛巾主動幫他擦拭血迹後上藥包紮傷口,全程沒有再說一句話。
氣氛怪異得可怕,日暮環故意發出抽氣地動靜,感受到腰腹放松的力量才重新勾起唇角,“你這麼擔心我呀?”
奈落纏繃帶的動作一緊,日暮環這次是真痛得倒抽一口涼氣。
奈落:“……”
“算了,原諒你了。”日暮環手掌在面前張合,心裡可惜學不會反轉術式。
奈落生硬轉移話題:“接下來你打算怎麼拿回四魂之玉。”
“等吧。”日暮環穿上單衣,深紫色包裹住晃眼的白,奈落差點沒聽清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