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蘇月娘和許東山成了家,隻有兩個人的年兜雖說比大家庭的好操辦,但那些繁文缛節也難免讓蘇月娘這樣對所有年節禮儀了如指掌的人忙得暈頭轉向的。
除夕天亮沒多久,兩口子一齊起身備過年要吃的炸物和鹵料,商量着正午或是午後去祖厝裡祭祖。
炸物不禁放,家裡又隻有兩個人,所以一切就往少了準備,排骨、醋肉這類好吃易消的肉類就各炸一斤出頭,芋頭、豆腐、腐竹一類沒什麼滋味的素菜就少準備點,意思意思就成。
夫妻倆一同行動,許東山剁排骨切肉片,蘇月娘處理芋頭。
一會兒開炸了,廚房裡免不得充滿油煙,蘇月娘便提前将窗子打開透氣,四面八方的厝邊們按各家的規矩開始操持不同的事情,窗子一打開,吃食和燒金燒香的味道便飄進了廚房。
香金自帶一股香味,淺淺淡淡的,蘇月娘聞着心情也好。
“現在的金紙越來越貴了,昨天下午去買的時候,那個賣金紙的還獅子大開口!要不是懶得走到鎮尾那家去買,不然我可舍不得付這麼多錢!”
泉州人總是從除夕一直拜到十五,昨天許東山看蘇月娘提回兩座小山似的金紙就覺得頭疼——這意味着他不僅要準備貢品,還要挑擔走遠路去各大大小小的宮廟裡大拜小拜。
許東山剛想寬慰她兩句,蘇月娘便扔下菜刀,驚叫了一聲,“壞了!天金(1)還沒折!”
隻見蘇月娘手往圍身巾上随意一抹,急匆匆地往外頭跑。
天金,除夕夜裡要燒給天公的金紙,常常會被折成各式各樣的元寶以祈求來年一家人順順利利健健康康探大錢。
通常天金的數量會依照家裡人頭而定,每人五十張,蘇月娘前段時日去買天金時,默認許春喜、林大松還有小狗哦屁也是自家人,所以共買了二百五收張天金,一般天金元寶都會在除夕之前折完的,但蘇月娘百忙之中将這事兒忘得徹底。
許東山慢條斯理地将剁好的排骨掃進了盆裡,再去廚房門口看看蘇月娘。
“你自己一個人準備吃的吧!我折金!”蘇月娘動作倒是快,二百五十張金紙已經擺上了桌子。
元寶折法有許多種,但是時間緊急,且蘇月娘沒有耐心折難的樣式,便整張金紙團成一個長筒,捏住開口處,将之往空心裡一壓,再捏着頭尾往上一翹。
“慢慢來,别着急,一會兒我弄完這些吃的,就和你一起折。”
蘇月娘沖他擺擺手,打發他去幹活了。
……
炸、鹵年貨是一項大工程,東西切好之後,還有相當一部分需要調糊裹漿,還沒下鍋炸,都已經快要中午了。
許東山見時候不早了,便兩手開工,不僅一氣呵成地将豬蹄、雞鹵上,排骨、醋肉、豆腐、年魚等東西炸出鍋,還煮了一鍋米粉湯做中午飯。
蘇月娘一邊折天金,一邊忙裡偷閑地做其他事情,這一早上也将這二百五十個長長的元寶折完了。
這些個天金元寶淩亂地鋪在地上,雜亂得叫人無處落腳,許東山将兩碗米粉湯放在桌上,再小心翼翼地踩着元寶之間的空地,俯身慢慢将散落的元寶整理在一起。
五十一捆,共五捆,提到孤榻那兒堆放着,這樣要燒的時候才方便。
許東山忙活完一轉頭,蘇月娘已經揀了一碗熱騰騰的炸排骨炸醋肉炸豆腐美滋滋地從廚房裡走出來了。
“想歇一會兒再去祖厝,還是吃完就去?”
蘇月娘嘴裡含着一塊炸排骨沉吟了一番,“吃完就去吧。”
接着,蘇月娘繼續嚼着鮮嫩多汁的排骨肉,當然了,她也沒忘記往許東山嘴裡也塞上一塊醋肉。
……
今天和普渡一樣,鎮上所有人家都會去各自的祖厝祭祖,整條街上都是挑着擔趕路的人,姓許的往鎮尾走,姓林的往鎮頭走,姓吳的往另一條街走。
小夫妻倆混在厝邊們裡,許東山沉默挑擔,蘇月娘與厝邊們笑嘻嘻地聊着自家今年準備了什麼年貨。
除夕自是不比普渡悠閑,回去後不僅要準備晚上的團圓飯,還要準備敬天公的筵桌,所有人都是速戰速決的,事情一做完就走。
比旁人稍微悠閑一些的兩口子自顧自地慢條斯理着,把祭祖的事情做全乎了,才挑着東西走出祖厝。
兩人走至鎮中,忽然瞥見前頭的小路裡冒出兩個熟悉的人頭。
“劉叔!阿平!”
蘇月娘提着手裡的小籃子,腳步輕快地朝着這對舅甥跑了上去。
“本來還想去店裡找你們,沒想到在這兒就碰上了!還省得我倆多走兩步了!”
許東山也挑擔小跑追了上來,“去家裡坐坐?喝點茶?”
劉昌擺手,“不了,我還有點事兒要辦,就不去了,我找你們就是來送點東西的。”
說罷,舅甥倆分别将自己的手裡的東西遞給了蘇月娘。
劉昌手裡的是一副春聯,阿平手裡的是一大碟顔色橙紅的龜形甜粿(2)。
“昨夜和幾個大人一起喝了酒,我還帶了你給我家送的碗糕去給大人們嘗!周大人一高興,就揮筆給你倆寫下這副對聯!你倆記得貼門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