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從未見過這麼執拗的人,“三顧茅廬”這個詞,用在面前的女孩身上最合适不過。
即便她是宋老師的孫女,卻也沒明白她為何執着于讓她當她的受訪對象。
算起來,這已經是今天她出現在她面前的第五次。
昨晚不死心,今天更甚。
她嘴巴還在叭叭說個沒完,李可也沒記住什麼,隻記得她曾介紹她是一位編導。
昨晚,她上網搜索了下,還真的有她的名字,名氣似乎還不小。
所以她現在合理懷疑,面前的女孩是想把她的故事當成噱頭獲取流量。
“利用别人的故事作秀,扒開别人的傷口賺錢,很開心嗎?”
那是聞禧第一次聽到李可和她說話,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李可也曾和她當初一樣,遭受打擊,患失語症。
她面無表情,那張蠟黃幹瘦的臉,在說話時,隻有嘴巴在動,沒帶動周圍一點肌肉,又像是帶不動。
聞禧聽到這話,一時啞口無言。
她言辭犀利,聞禧知道,此刻她應該極力辯解,不要讓自己陷入這樣的質疑當中。
像這一行,類似的誤解不少,可如果說是誤解,卻又不全對。
以人為主的紀錄片聞禧接觸不多,多數時候,她的選題和手藝的傳承,、美食與美景有關,所以這樣的質疑聲她其實經曆得不算太多。
但不可否認,視頻一旦發布,它必定和流量挂鈎。
無論她怎麼否認,說多麼冠冕堂皇的托詞。
可能會吸引大波流量,可能提高她拍攝人物的技術,可能會吸引廣告商的投放,視頻一經發布,可能傳播更多的正能量,幫助處于困境中的女性。
這些種種無不說明,此次的選題,于聞禧而言,無往而不利。
她該如何回答?
如果答案是肯定,那麼這次的拍攝就被賦予貶義的色彩。
她也會深陷囹圄,成為唯利是圖的小人。
這次拍攝的主題,也會莫名地從正面的影響,轉變成一種帶有消極意義的犧牲,犧牲視頻中的受訪人物,來獲取流量,讓她功成名就。
顯然這會讓整個拍攝所産生的後續效應變得尤為片面。
因為有流量似乎就是弊端,是劣勢,她也會被标記在“壞人”的行列。
這——
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我不否認有你說的這方面的因素。但——”,她語氣忽然頓住。
她想她應該将剛剛那些優勢告訴她一遍,官方且認真的。
但話到嘴邊,不知道為何,又被她咽了回去。
面前的女人,是一個可以稱之為遍體鱗傷的女人,她怎麼好意思提那些第一點,第二點,第三點。
這麼做,有一種試圖讓一個滿是傷痕的女人諒解她的意思,這讓聞禧覺得自己有點卑鄙。
她吐氣,而後也隻是扯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你放心,我一定是經過你同意才會拍攝的,如果不願意,不會勉強的。”
李可嘲諷一笑,毫不留情道,“你現在不就是在強人所難嗎?”
聞禧再度噤聲。
李可身上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氣質。
雖然她經曆了許多,但她眼神卻是堅毅的。
她的體型瘦弱,看着營養不良,卻給聞禧一種錯覺,她并不希望那些具有悲劇色彩的詞語,綁定在她身上。
空氣中氣氛凝固下來。
這是聞禧第一次聽到李可這麼認真地拒絕她。
聞禧的眼神逐漸轉為黯淡,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經過長久的深思熟慮後,她暗暗吐氣,聲音低了下去,“抱歉,打擾你了。”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編導,她沒有什麼通天的本事,也沒有普度衆生的能力。
被拒絕也是常有的事,或許換成其他人,她會用盡許多漂亮話去勸導對方同意。
但面前的人,她覺得那些話于她而言是殘忍的。
但——她盡力了。
聞禧欠了下身,沒再有片刻停留,轉身便離開了。
趙雲笙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她受挫,眼中眸光微動,陽光似乎都黯淡了些。
那樣的情況似乎于她是常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或許也曾經經曆過無數次的拒絕,和不順利。
可,也深知,那是她一定要經曆的成長。
“我同意了!”
聞禧走出去沒多遠,耳朵像是不敢相信,懷疑自己産生了幻聽,她不可思議一回頭。
趙雲笙手指微微一動,他看到,她在轉過身前眸光亮了一瞬。
“真的嗎?”
她飛快地跑回李可跟前,激動不已。
李可不喜歡被陌生人觸碰,對她的熱情,沒來由地蹙了下眉頭,随即掙開她的手,後退一步。
聞禧收回手,“抱歉,我太激動了。”
“我有幾個要求。”,李可也不和她啰嗦,秉持着長話短說的原則,開口。
“第一,不可以再出現在這家工廠,我家也不可以去;第二,希望你每次見我,都能像今天這樣,穿連帽防曬衣,帽子戴上,下次口罩也戴上。”
聞禧下意思“啊”一聲,她那麼醜嗎?不讓她露臉?
李可:“怎麼?做不到?”
“可以的。”,生怕她反悔,聞禧重重點頭。
“第三,不要與我的丈夫發生任何交集,更不可以去采訪他。”
“好。”
而後兩人約定拍攝的時間地點後,聞禧才和她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