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整天,何昉又在客廳見到了徐行。
徐行這兩天沒有直播,空閑時間都在客廳剪視頻,徐行爸爸則在房間休息,何昉雖然疑惑,但也沒出聲打擾,拿着資料就坐在徐行邊上。
徐濟力要去醫院看那位叔公,走前還要徐行也跟着去,說叔公想他了。
他和這位叔公本身也不熟,親戚的關系也不是特别近,每年都見一面,但這位叔公每年也如同第一天見到他一樣走程序——他不喜歡這種浪費時間的客套來往,每次過年也幾乎不去走親戚。
徐行說白天要上課拒絕了,徐濟力又說:“那放學來,叔公要見一面,不然沒禮貌。”
徐行皺了下眉,說自己最近有點忙。
“忙我還看你這兩天玩電腦,你不要上瘾了。”留下這句話,徐濟力就換鞋走了。
傍晚,徐行回到家,正好碰上何昉出門。
何昉白襯衫黑長褲,臉上揚起一個笑:“好巧啊,我正要出門呢。”
“你要去家教嗎?”徐行讓出門口。
何昉搖頭:“沒有,晚上打辯論,一會開一個會。”
昨天徐行在客廳剪輯,身邊的何昉也在忙個不停,也不是之前那樣悠哉地看書了,拿着筆和紙張寫了好久,徐行晚上睡覺時,客廳裡的燈還是亮着的。
和何昉告别後,徐行進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門,一股煙味就充盈着整片空間。
徐行打開窗戶,系上垃圾袋,把垃圾放到了門口,接着,又坐到電腦前。
手頭裡的視頻快結束了,就差收尾的部分,但這末尾的幾分鐘,徐行愣是從傍晚又忙到了淩晨。
他本來想等徐濟力回來就結束,對方一直沒回來,他也就剪到了零點。
徐行剛想打電話,敲門聲就響起了。
啪嗒——
徐行開了客廳燈,打開了門。
門一打開,一股酒味就竄了進來,像一隻肥碩的毒蛇長大厚重的嘴,徐行往後一退:“爸。”
“……嗯。”
徐濟力含糊地應了一聲。
徐濟力靠在門沿,兩條腿曲着,斜斜靠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往下跌倒。
但醉酒的人走得還算穩,倒是還記得換鞋。
徐行先去倒了杯水,把人先扶到自己的房間。
“這是水。”
“嗯……好。”
水杯晃悠悠地擺了一下,濺出了一片小水花。
徐濟力坐在床上,彎着背,眼睛看着很重,壓得很低。
他喝完一杯,又讓徐行端來了另一杯。等徐行再進屋,徐濟力已經脫了衣服,在床上躺着了。
徐行收拾着衣服,過了一會,徐濟力忽然又醒了,叫徐行給他找衣服要去洗澡。
衛生間裡是流水的聲音,徐行去廚房洗了手,回來時又留意了一下,徐濟力大概也不會出什麼事,他便拿起電腦,準備去餐廳。
他的嗅覺很靈敏,不說屋子裡新鮮又厚重的酒味,中午那點煙味現在還殘留着。
徐行關上窗,打開空調,因為徐濟力還在衛生間,他就沒關門。
過了一會,衛生間門響了一聲。
徐行轉頭看到徐濟力,徐濟力坐到了床上,狀态似乎也還行。
對方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目光也在房間裡流轉了一會,也和徐行對上了視線。
兩人都沒說話,這才是他在家時的常态。
徐行也把目光放回屏幕,專心做自己的事了。
因為後半夜,連窗外的蟬鳴似乎都安靜了一些。
客廳裡,隻有安靜的燈光和鼠标的點擊聲。
似乎有些太安靜了,徐行的手緩緩停下,他下意識擡眼看對面,何昉今天也還沒回來。
徐行看了眼時間,零點半了。
他揉了下眼睛,但想起房間裡的酒味,他的頭就開始暈了。
反正視頻也剪得差不多了,幹脆直接剪完導出。
徐行擰了下眉心,手又覆撒上鼠标,繼續剪輯!
就在這時,一句罵聲從屋裡響起。
“徐行,睡覺了,你還敲什麼啊!”
鼠标聲一停,因為長久沒說話,徐行的聲音發澀,說:“我馬上結束了。”
他說着起身打算關上房間門。
還沒拉上門,徐濟力又一嗓子甩了出來。
“我看你整天玩電腦啊,買電腦是給你這麼用的?我都跟你說了,好好讀書,你不努力怎麼比得過,你高中要是努力點,那還不是上另一個大學了。”
屋裡,徐濟力已經坐起身,他兩手搭在膝蓋,端出一副長輩模樣,眼睛卻隻睜開個縫隙。
徐行手指動了動,光标沒動,他也沒說話。
“我跟你說話,你到底有沒有禮貌!”
徐濟力罵着起了身,語氣忽然尤其地生氣:“從小到大都這樣,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在家裡也不敢見人,怕人吃你是不是。”
他嘴裡的話比腳步啰嗦多了,手頭上幹着事,嘴裡也不停,就用着徐行剛剛聽得清的小聲量,惡狠狠地念叨着。
整個過程中,徐行都沒有說話。
他知道,他不說話情況才不會變得更糟。
徐行把電腦關了。
徐濟力從衛生間出來,眉頭擰着,面上幹瘦發黃,看着門口的徐行目光像是失望極了,喉間粗糙吞下一口氣:“不會說話,也不打電話,也不知道你這種性格哪來的,生一個兒子跟沒有一樣。”
徐濟力嘴巴繼續說着,啪地一下關了燈,躺到床上才像是算了般地結束了。
布料的摩挲聲微微響起,徐行打開了窗戶,一大片空氣沖了進來,吹散了鼻尖的酒味。
他轉身凝神看着床上的人,徐濟力已經把自己裹在被子裡,露着一個腦袋,和一張大口呼氣的嘴。
徐行拿上牙杯,打算洗漱完去沙發上睡覺。
忽然,床上的人猛地“嘔”了聲,下一秒,一股酸腐的臭味炸開了。
“爸!”
“嘔!”
奶油陶瓷的邊沿,握着一隻手,指節緊緊叩着。
另一隻手洩力般地摸上開關,忽然,咽部的管道又是一陣痙攣,握着陶瓷的手驟然收緊,青色的血管在手背更加地清晰了。
這又是一陣幹嘔,徐行伸直了手臂撐着自己。
他的喉嚨裡像是有塊擋闆放錯了位置,在管道裡上下搔刮,連口水都沒法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