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站在12号樓一層,手上拿着兩把沒打開的傘。
他剛才在樓道裡喊了幾聲何昉,但除了感應燈就沒有其他回應。他于是回房換了身衣服,正帶鑰匙出門時,正巧看到樓道裡的傘,便收了一起拿下來。
還沒到室外的,雨水漫進一層的台階,在陽台看是黃色的污水,現在近距離看,已經不是純粹的黃色了。徐行看着腳下一頓,或者,何昉可能在鄰居家,所以才能不帶傘不帶手機就出門。
污水如同煮泡好的中藥般濃郁,翻騰的顆粒像落在水裡的烏雲,彩色的塑料碎片像是視頻裡印度甜點灑的糖粒,秦臻城說何昉很會聊天,沒準正和鄰居聊得開心……才沒聽到自己喊他?
糾結的人盯着腳下的水看了幾秒,最終還是糊弄不了良心,壓着水面往下一踩。
拖着腳走到卷簾門邊,手扶上門沿,在暗淡銀白的卷簾門沿,他的手顯得更加蒼白,雨水打在手上,沿着僵硬的手背滑落。
小門外是被馬賽克後的世界,一束束的雨線落在水面又激飛濺的水花,磅礴的雨點也踩踏這整個天穹。
徐行往外探頭看了一圈,卻一點人影也沒看到,倒是意外看到開着門的小賣部。
他把手機和鑰匙收好,把自己的傘踹在兜裡,接着,撐着何昉的傘出了門。
雨點猛力拍打傘面,才兩步路,傘裡下起了小雨。
因為擔心路邊的水道不安全,徐行走到道路中央,目光左右搜尋着。小賣部的貨架前是個矮瘦的人影,這人脊背彎曲,雙手奮力抱起一箱的零食。徐行看見後立馬跑了過去,他接過老人手裡的紙箱:“奶奶,我幫你拿。”
徐行接過零食,便往貨架上層擺,櫃台上已經擺滿了貨品。
旁邊的老人已經緊接着擡起下一箱東西,徐行連忙過去幫忙,他邊把東西往上擡,邊問:“奶奶,你有看到和我一起租五樓的男生嗎?”
老人又擡起一箱東西,喊道:“你說什麼?”
大雨綿延不斷,也漸漸模糊了人的感官,徐行加大聲量重複道:“我說,您有看見和我住一起的男生嗎——高高壯壯的,小麥色皮膚的那個。”
老人喊道:“不知道,先搬!”
徐行手裡下意識又接過一箱東西,但這次,差點就脫手了。沒想到,這箱東西是小學生的作業紙,本來就不輕,加上浸了水,徐行本想往上擡,結果硬是擡不了一點,隻得繼續抓在手裡。
老人的動作很快,搬了箱東西放在徐行那箱作業紙上,徐行隻覺得雙手一沉,手指繃得更緊,他連忙問:“奶奶,東西放哪?”
老人頭也不會地伸手一指,徐行一轉身,就看到也裡面被箱子占滿的樓梯,正準備邁步,就看到牆裡走出一個人,那人手上也擡着兩箱東西,大步地往階梯上走。
他把東西放好,轉身就往下跑,忽然,看着前面的人一頓,驚喜道:“徐行!”
徐行看着不遠處的何昉,也是一愣,幹巴巴道:“你好。”
何昉燦爛一笑,喊:“你好!”
他揮了下手,又轉身去了庫房。
徐行艱難地把兩箱東西到階梯,又出來接應老人,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終于搬完了。徐行感覺到冷意正滲過皮膚向裡蔓延,指面因為失水變得縮皺,用毛巾擦拭手指時,指節僵硬地似乎能感覺到生澀的摩擦聲。
一旁的何昉低頭對老人說:“您先回家洗個澡,倉庫的東西我們已經全部擡到階梯上了,這水也不會再漲了,這高度正好到廁所,水就從地漏走了。”他說着用手指了指樓梯旁的廁所。
老太太沉着一張臉點點頭。
正當兩人準備離開時,樓梯拐角二樓的住戶開了門。
他穿着身睡衣,揉着眼睛,看到樓道的東西先哎呦了一聲,接着又看到了樓梯上的三人,這人一看也知道怎麼回事,穿上鞋就往下走:“哎,收東西啊。我不是早告訴要會有暴雨嗎?”他說着朝向老人。
老奶奶硬邦邦道:“這不是收拾好了。”
住戶哎呦一聲笑了,他看着這一片狼藉的樓道,感慨道:“早哇你港你摁砸,舍嫩尬真麼色,真麼記憶力。”
徐行聽不懂這段本地話,但他知道這對老奶奶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好話,老奶奶聽到的瞬間就朝那住戶吼了回去:“我沒忘!我就是不想聽你的,我的東西用你管!”這一句話真是吼得中氣十足。
住戶像是被鎮住一般臉色僵硬了片刻,又罵了兩句就回屋了。
樓梯間一時沒人說話,徐行悄悄看了眼何昉,對方開口道:“奶奶您先回去,别感冒了,我們也走了。”
老人點點頭,頓了一會,才從喉嚨裡擠出一聲沙啞的謝謝。
兩人走到門口,徐行在旁邊撐着傘,卷簾門被何昉拉下,上鎖……很快,何昉走到他旁邊:“走吧。”
徐行應了一聲,和何昉撐着一把傘出了門,直到感受到肩膀的濕潤時,他才發現兩個大男人撐着一把傘明顯有困難,但隻有幾步的路,傘沒必要拿,徐行便把傘往何昉那傾。
但下一秒,他肩膀一熱,一隻掌心把他往内一箍,何昉另一隻手握上傘柄:“好好撐。”
于是,傘又被推了過來。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12号樓,直到上了階梯,他們才放慢了腳步。
那份溫熱也松開了徐行的肩膀,何昉用力跺了跺腳,感應燈便亮了。
兩人并排網往上走,何昉問:“你怎麼下來了?”
徐行還沒說,何昉大腿一邁追上距離道:“來找我的?”他說着腦袋一側看着徐行。
徐行步履不停:“沒,下來看笑話的。”
“啊?”何昉疑惑,“什麼笑話?”
“……你們學文學的下雨天不就愛去淋雨。”
“噗呲——哈哈哈,”何昉被逗得大笑,“你聽誰說的,什麼刻闆印象——那是詩人。”
徐行懶得理他,腳下的速度放快,但何昉還是一步三階地趕上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