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挽每天上課加練武,還得兼顧她的小書店,日子過得相當充實,也沒空再理江遠那群宵小。而他們亦知張挽不好拿捏,索性也避得遠遠的,井水不犯河水,兩方相安無事。
暑往寒來,建康的雪落了又化,天光正好,滿城青綠。
府中,桃樹一夜間抽了嫩芽,有的趁着夜半時分竟悄悄長了花苞,粉粉嫩嫩爬滿樹枝。
前院中,牆角處的幾株山茶生機盎然,倚着的假石不知何時也爬上一層苔綠,張挽練武結束,轉頭卻見蓮花空窗外伸進一枝桃枝,一粒粒花骨朵亮如粉珠,她深呼一口氣,惬意地笑了。
“主子,殿下和任郎君來了。”
任飛人未到,聲音卻透過白牆傳了進來,“阿婉,快要開課了,今日怎麼的也得出門耍耍。”
“婉”“挽”字不同音卻相同,張挽知道這小子耍雞賊,偏偏喚她女兒身時的小名。
“去哪?”
任飛今日穿了一身朱櫻色寬袖長衫,走動時大袖随風而動,風流飄逸,再配上那一副俊眉修目,即使還未及冠,也不知迷煞多少小娘子。
他帥而不自知,唇角微揚,“殿下請客。”
陳深溫柔一笑,“是。”
張挽看着好脾氣的表兄無奈搖搖頭,轉眸又盯着任飛,譏諷一笑,“任郎君穿得這般招搖放蕩,不知是哪家小娘子的座上賓呀。”
“張婉,你找打。”
任飛剛擡起手臂,後者就逃一般的溜走,速度快到令人咋舌,他低頭看着腰間的手臂,無奈歎氣,“殿下,打不着你表弟,可以放開在下了嗎?”
陳深趕忙松開手腼腆道,“冒犯了。”
祥春樓坐落在秦淮河邊,處繁華地段,商販走卒人來人往,生意好不昌盛。
樓外青瓦飛檐,上下分為兩層,正中挂着鎏金牌匾,靈動不失莊重。進了酒樓内,窗棂精美,裝飾雅緻,四面牆上皆挂有各代名士山水書法作品,或臨摹,或印拓,有些隐隐竟似真迹。
陳深早在二樓定了包間,剛入坐,夥計便端來花鳥紋瓷制餐具,又上了一壺茶。
跑了這麼久的堂夥計早已練就一雙火眼精精,打一眼便知這三人身份非富即貴。
夥計熱情添茶,還不忘介紹自家的特色佳肴,“咱們家的炙肉聞名建康,貴客定要嘗嘗。”
張婉吸溜口水,上次本想帶阿月見識祥春樓,沒想到半路被一群宵小揍了,計劃一直擱置,“把你們家特色都上一遍。”
夥計滿臉喜氣地應下。
陳深笑着擡手,“周水,你帶着阿虎、金子自去吃點,賬都挂在本殿名下。”
周水眼眸一亮,“謝殿下。”
不一會兒,美味佳肴擺滿一桌,張挽抹了一把口水再也忍受不住,“各位,我先開動了。”
炙羊肉外焦裡嫩,汁水四溢,魚羹味道鮮美,唇齒留香,再飲上一盞梅子果酒,飄飄然恍若神仙中人。
正當三人沉浸在美食美酒中推杯換盞,突然外間傳來一陣喧鬧聲。
任飛拉住來添茶的夥計,疑惑道,“外面怎麼這麼吵,出了什麼事?”
“打擾貴客雅興了,”夥計堆着笑賠禮道歉,想起外間鬧事者,五官又皺成一團。
見夥計似有難言之隐,陳深察言觀色,“可是不方便說?”
夥計見三人衣飾華麗,氣韻不俗,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外間是那太子詹事大人家的江郎君,他常在此處飲酒宴客,有時酒醉不免與小娘子拉扯。”
“隻是今日在酒樓彈琴的是位賣藝的良家子,性情貞烈不肯被冒犯,這才鬧了起來。”
任飛一拍桌子,怒聲道,“這厮為非作歹好生猖狂。”
外間吵鬧不休,隐隐夾雜着女子的哭泣聲,張挽做不到視而不見,當即起身沖了出去。
“江遠,撒開你的鹹豬手。”
外間,一個美貌小娘子正被江遠摟在懷中,清麗的面容滿是淚痕,見張挽出面怒喝,自覺又有脫身的機會,立馬扭身掙紮起來,不住呼救,“小郎君救命。”
張挽環顧四周,隻見地上有把摔斷的琴,琴旁端坐的竟然都是老熟人。
原來以陳胤為首的國子學小團體也在此處聚餐。
“冤家路窄,”江遠緊緊按住懷中的小娘子,眉毛一揚,“張挽,你莫多管閑事!”
“調戲良家子視為奸非,杖二十。”張挽看向上方的陳胤,眼神盡是挑釁之色,“殿下功課勤勉,不會不知道吧?”
陳深随後跟來,見眼前場景亦是不可置信,他的視線落到上方的陳胤身上,眸中閃過痛惜,随後他指向江遠怒不可遏,“國子學教得是見義勇發,信善性善,怎會有你這般的腌臜貨。”
張挽與任飛對視一眼,神情皆是訝然,一向溫和守禮的殿下竟然會罵人了!
陳胤端坐上方垂着頭,神情掩蓋在黑暗中令人辨不清、看不明。
原本江遠震懾于陳深的權威,心中正發着虛,如今見陳胤殿下并未發話,立馬明白過來,心中又有了底氣,“張挽,趁小爺心情尚好就快些滾,否則......”
他語氣一轉,賤兮兮一笑,“别忘了小爺上次的手段。”
不提還好,一提張挽心中的怒火蹭地燒了起來,她揚了揚眉,唇角勾起一絲笑意,連帶着聲音也溫柔起來,“不知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