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闆問我叫什麼,我隻能回答他,事後沉默半晌才說“蘇娜”這個名字隻能做為見他時用的名字,不能做為面對其他人的,我忽然想起姐姐的一句話,“如果你遇到危險,第一可以喊媽媽,第二可以報姐姐的名字。”
但我不想她被這些人發現,我便自己組了一個名字,我說,我叫蘇糅,家裡無父無母,已經是個死人了。
大老闆嘲笑我,這是唯一一次不可多得的談話,之後便是無止無休的羞辱和淩遲,是一條條被扯爛的紅裙子,是我後背上一道道疤痕。
時間久了我發現這裡的女人都是穿着一樣的紅裙去伺候男人,她們之間有些已經被同化了,但有些新來的還尚村一絲理智,我試圖拉拽她們計劃逃出這裡,但所有人都拒絕了我,唯獨一個人說她可以幫我,但前提是我要搞到大老闆的槍來證明自己有實力和她合作。
我咬緊牙要去拼一把,偷偷在大老闆酒裡加了藥,拿到槍的那一晚我便去找她,她同意和我合作,去拉攏更多的人,我發現她比我要厲害,這群女人會因為她的一句話便倒戈,而我做不到。
我問她是怎麼來得,情況和我一樣,因為那一場夜遊。
她告訴我,她有一個妹妹,也在這裡,但我們需要合力把她送出去,讓她帶着這裡的信物——翡翠挂墜回國尋求幫助,我答應她幹這一票。
幾乎是一日日積攢起來起來的成就,我和她合手,在這六年裡拉攏了将近一半人,那些女人白天着紅裙應付男人,晚上來和我們密謀,終于在一次放風的機會,我們在地下演了一出戲,我和她打了一架,愈來愈多的女人加入到這場混亂中,牆内有人接應,牆外也有,我們将她妹妹送了出去。
她這一走,加上園區内死的死殘的殘,老闆根本不在意死了多少人,也沒察覺到她消失了,放出去的信号接通器隻有在老闆來我這裡的時候我才會使用,不然會被那些人發現端倪。
她妹妹走後一周,我收到了一個令我震驚且驚喜的消息,我的姐姐和家人一直在找我,而且我的姐姐已經上大學了,學的是她最喜歡的學科美術,她喜歡畫畫,覺得繪畫是表達自己心靈的一種方式。
但和我合作的人要她轉學科,去學化學生物專業,還要多接觸法醫,她說她媽媽是法醫,知道那些專業知識的話,很多東西都會簡單一些,她說她和妹妹就是被母親以假死保護下來的,但後面還是沒能在那場夜遊失蹤會裡逃出來。
她在自己伺候的富商那裡得到消息。
——濱海市的副市長是和他們一起合作的人,而且還有一個在南非那邊的合作夥伴,我們要想除掉這些人,再逃回國内,就隻能想辦法先解決掉國内的那些人,而我的姐姐必須要學會那些她本不該接觸的殺人手法。
姐姐一口應下,并和上層的副市長取得了聯系,幫她将身份隐藏了,新聞聯播廳的那場大火是這位副市長一手造成的。
我們靜靜等着消息,便知曉了一個令驚喜我們的事,她的妹妹被人收養了,那人還有一定的地位,可以暫時保護她。
本來是松了一口氣,我們離成功已經不遠了,但我自從我來月經之後便有了一大風險,我要時刻謹慎自己會不會懷孕的問題,這次老天爺像是同我開了一個玩笑——我懷孕了。
但沒辦法,這個孩子必須生下來,他得成為我牽制老闆的籌碼,至少他比那個葉楓有一點人情味,他會念我在生理期不動我,但我也清楚的知道,如果我所做的一切被發現,等待我的是生不如死!
九個月後的生産到了,腹下的絞痛令我反胃,和我合作的人緊緊攥着我的手,經過九個小時的分娩,終于……終于在我咽氣前一刻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是我的……我的孩子?
我哭了好久,不是痛的去哭,而是這十年的經曆讓我心力交瘁,上天從來沒有垂青過我,但好在這次沒讓我去死。
生産過後所有事情都變得麻煩了許多,我發現我的子宮會不斷下垂,在我上廁所的時候,在我咳嗽的時候,在我走路的時候,一次又一次羞辱着我。
終于,我選擇去掉它,不讓它成為我的負擔,我找來一把剪刀,這裡沒有完好的工具,大多是被血侵蝕過得,都已經生了鏽,但我别無他選,我隻能認命。
待水沸騰,我将剪刀放入沸水中煮了大概三分鐘,拿出來時沸水濺到我的手臂上,但無所謂了,該來的總會來的,我掀起我的裙擺,死死咬着一塊毛巾,這把剪刀剪斷了我女兒的臍帶,也要剪斷我的子宮,更要剪斷拖累我的一切。
“…………”
今夜是一場無聲的痛哭,鮮血是我從未流盡的野心,有人在緩緩入睡,必有人以死亡終結。
而我,偏要活着攪翻這一切!
我恢複了一年多,天無絕人之路,我和當初的那個人聯手,當晚我趁大老闆熟睡,從枕頭上拿出剪刀刺向他的心髒,一擊緻命。
後面找人将她藏在地下室的槍支全部拿了出來,車鑰匙、槍和子彈、炸藥、武裝車……我們拿走了一切,事後留下緬甸的這一處窩點并炸毀了。
我和所有穿着紅裙的女人一起到南非,到那個曾經讓我們不堪的園區,石牆瓦礫終成灰,曾經那片沾滿我血肉的鐵絲網被我一把掀翻。
我立于漫天黃沙中,堆積着的石塊有多麼不結實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看着圍聚在我身邊的女人,陣風呼過,一截裙擺被掀起,那些扭曲的小腿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傷痕,我們都一樣,一顆野心撐起了所有,今天我們報仇雪恨,今天我們将回到原來的家鄉!
紅裙又如何?
在緬甸隻是一個低賤身份的象征,但今天在這裡,是我們這些被你們低看一等的女人攻破了你們的園區,你們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條紅裙将你們擊得潰不成軍。
這場反戰中的死亡人數并不少,和我合作的那人也死了,她臨終将象征身份的挂墜給了最小的女孩,拜托她去找市長幫忙。
我帶着女兒在這裡生活了一段時間,接手這裡的大小事宜,雖然有種占山為王的諷刺,但畢竟這裡強食弱肉的規矩我沒忘,為了立足,我沒得選。
期間我看過了所有屍體,沒有葉楓這個人,我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逃到哪裡去了,我在那邊翡翠廠老闆的名單上看到了他,他能登上黑名單估計已經叛變了,所以我隻是一個犧牲品!
為了防止信息外露,我替代了翡翠廠大老闆的身份隐藏于幕後,私自交易,并将運去國内的毒品掉包替換為假貨,另一部分真貨等着他們去核驗,剩下一些再轉手高價賣給當地的軍火商,這讓我在南非和緬甸都有了自己的靠山。
時間回到我準備收網的這一年,這一年我已經二十二了,卻不像一個二十二歲的女人,我是蒼老的,憔悴的,再厚的粉也遮不住我臉上的雀斑和皺紋,我忽而意識到,我可能……撐不久了。
我飛去緬甸,混入偷渡的人進了國内和我姐姐彙合,這期間我不得不選擇跳車,司機是自己人,所以沒被發現。
被車子抛出的一瞬間,頭皮磕破流了血,大街上的人并不多,我沒辦法就這樣待一晚上,沒有手機沒有聯系工具,我需要救助……我想起她告誡過我的話,“如果你遇到危險,第一可以喊媽媽,第二可以報姐姐的名字。”
我跪倒在地,那天濱海下着蒙蒙小雨,我哀求着哭喊,雨中的我像是十五年前的那個孩子,終于……我喊出了遲到十五年的求救,“媽媽!”
第一聲的時候,大街上所有女性都看向了我,不是幾乎,我能準确地捕捉到所有人的視線,不論是老少,哪怕是一個女孩都會因為我的一聲“媽媽”駐足回頭看我。
“媽媽——!”
第二聲的時候,人流開始向我攢動。
“媽——媽——!”
第三聲的時候,她們圍抱着我走到屋檐下,我接過一位老婦人的手機和我姐姐聯系上,我很感激她善待我這個惡人,但我大概沒機會報答她了。
我和姐姐彙合,将那幾個人喊到藍洞一處極其隐蔽的地下室聚餐,但我發現裡面竟然有葉楓!
他還活着!
聚餐他來了,但我沒能給他下藥,甚至讓他跑了!我在解決完他們所有人之後連夜到葉楓樓下,但家裡隻有他的妻子,還有一個兒子。
那一刻,我發瘋一般想要一刀解決了葉楓,爪牙慢慢伸向他的兒子,姐姐告訴我,這個葉司池和市局裡的一個警察有一腿,而且那個警察的父親正是濱海市的副市長,這個市長和南非緬甸兩地的交易高達上萬億,我心中有個念頭——該殺!
但我還尚存一絲理智,那個警察是無辜的,但識人不清就是他的錯了,我設計了一起車禍,綁走葉司池原本想引出葉楓,可沒想到,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在乎!
我原以為那個警察會告訴葉楓,可沒想到他拖着被下藥的身子來救人,那是蠢!
姐姐告訴我,這個副市長是他親爹,隻不過是他單方面以為他早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而且還做起了販毒生意,和陳安榮搭上關系之後,一直以另一個身份代替陳安榮的位置,連他兒子都認這個副市長做幹爹,隻不過在一起案子中被用私權悄悄解決了那個害死人的幹兒子陳小磊。
我腦中倏然删閃過一個想法——要讓他親手解決自己的父親!
可我竟然判斷錯誤了,我和姐姐都不知道副市長這個人的身份是假扮的,隻是我們單方面的報複,解決完這一切我原本想順着偷渡的路回到緬甸,但……我也想好好活在陽光下一次,我的女兒有人看着,暫時不會出事,但我……真的可以放手一搏嗎?
姐姐說,錯了就是錯了,我不能死的不光彩,看來我身體各個器官都在衰竭的事她已經知道了,我不再瞞着她,說出了我的本意,我擔心七桦會出事,她讓我給那邊下命令,讓人将七桦從偷渡口帶到國内,雖然冒險但值得一試。
我并不相信那邊的人手腳會幹淨,我隻能相信這些警察,所以……棄暗投明也許對我來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我拜托他們照顧好七桦,如果是這群能和我周旋到底的警察,那我信。
至于那個什麼所謂的“大老闆”,本來就是我一人創造出來的,我是他,他是我,我作為幕後真兇需要騙過國外的人,也不能讓國内的卧底起疑。
待一切塵埃落定,我想到了臨終遺言:
“臨死之前,我恭喜你們,破案了。”
明天會更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