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上大學之前還有在吃。上了上學到畢業工作就再沒有吃過了。”溫辰馨沖身後的柳明亮微微一笑,禮貌道:“柳警官,你比我想象中還要雷厲風行。我很看好你,加油。”
話音剛落,溫辰馨拿下眼鏡“啪嗒”放置在屍檢報告上,她緩緩起身歎了口氣,眸色疲倦地揉了揉山根,“我用一下洗手間,你們請便吧。”
“師,師父。”祝思暖倏忽一怔,這就是她師父從來都不去食堂吃飯的原因嗎?
柳明亮未起身,眼前的畫面還停滞在溫辰馨仰頭勾唇沖她笑的畫面中,從鼻尖下略過的不是腐爛的屍臭味,不是刺鼻的香水味,不是擾人的花香味,僅僅隻是那一點淡到隻有靠近才能嗅到的皂莢香。
祝思暖自覺自己是一個外人,便跟着溫辰馨後腳落下的路線一同去了洗手間,剛推開門,隻見溫辰馨一道纖瘦的身影靠在窗外,平日拿刀的骨感手指夾着一根細煙,在聽到開門聲後她下意識地将煙頭按熄在窗台的煙灰缸裡。
“師父?”
溫辰馨緩緩呼出一口煙霧,雲霧缭繞中望向那一截瘦小的身形,莞爾道:“思暖,在這裡待着開心嗎?”
“還可以,葉隊雖然兇了點,但是人還是挺好的。還有周探長,早聽其他法醫姐姐說過,他很帥,但我覺得周探長更多的是漂亮,他的骨相很美。”祝思暖喋喋不休,“那個小哥人也挺好的,他給了我一個盒飯,提醒我趁熱吃。”
溫辰馨側目看着窗外的光景,淡淡地“嗯”了聲,祝思暖扭捏道,“師父為什麼不吃肉?是因為身為法醫看過太多屍體,所以吃不下了嗎?”
空氣倏然變得異常安靜,祝思暖不知道她在思考什麼,是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亦或是她不該打探别人的隐私。
祝思暖不得而知。
溫辰馨在等面前這一點煙霧散盡,她臉色本來就白,在日光的襯托下,連嘴唇也沒了血色,水龍頭上垂落一點水珠,逼仄的空間内響起清脆的回聲,她微微抿唇。
“思暖,很多事情是解釋不清的。我并不是因為自己身為法醫才選擇不吃肉的,即使我學的是其他的病理學結果也是一樣的。當我們認為吃掉他們是于情合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錯的徹底了。因為我們身份與閱曆都不相同,所以我說的話,你隻做理解就好,不懂也沒關系。”溫辰馨緊接着銜在齒間一根煙,卻沒有點燃,隻是神色晦暗不明,她擡手敲着窗台。
哒。哒。哒。
飄然而至,像是在為她的輕語伴奏,“人這種生物本身就在将自己的想法或是理念淩駕于其他物種之上,他們會在自然秩序内設定出另外的一套規則,但這本身也是一種破壞。動物是比人更有靈性的物種,他們對自然懷有更多的悲憫。神性與獸性是共存的,而這兩者之間如果在一點上達到平衡,一直維系在一個水平上,也就出現了另一種常見的心理——人性。人會思考,動物也一樣,但‘動物思考問題’這種東西,人往往做不到共情,所以當一個動物望向你若有所思的時候,實則是它在為人類的愚鈍感到悲哀。雖然我們很忌諱與即将死亡的動物産生共情,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對他們懷以敬意。另外我事先也說過了,人總喜歡将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别人,我也一樣。所以人本身就是一個自私且強勢的生命體。我并不希望我的想法或是行為改變你的一絲一毫,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不要因為自己生而為人就幸得優越。無論哪一種生物,它在幼年或是壯年死亡都會引得同情和唏噓,但也總是忘記照顧那些曾經身擔養育職責的老人。在這一點上,動物比自诩人類的我們,做得要好很多。正是因為動物待人也一樣真誠,所以我敬仰他們,但我一樣不會覺得肉食主義者是一類十惡不赦的人,人各有志,不遇而妄。”
新生不易,死亡亦難;
生命飄渺,靈魂不朽。
——這是溫辰馨審視自己的結果。
祝思暖并沒有像溫辰馨那樣的思想高度,她的專業技能的确很突出,但她在溫辰馨面前隻算得上一棵豆芽苗,溫辰馨參與過國家級課題,也在國際期刊《Forensic Science International》中發表過論文,所以她打心眼裡佩服溫辰馨,捏着衣角的手指蜷着顫了兩下,小心翼翼問道:“那我也能成為像師父這樣優秀的人嗎?”
溫辰馨輕笑一聲,額角的碎發忽而滑落,發尾調皮地掃過她的嘴唇,“你沒必要成為我,你要成為獨一為二的你自己。我們都注定要成為某一類人,所以需要等的隻是我們的命中注定。”
她擡手揉了揉祝思暖的頭,“小丫頭,慢慢學吧。跟我回去吃飯了。”
溫辰馨蓦然一開門,門外貼着的一隻耳朵就貼臉開大了,她側身一躲,門外的柳明亮側身一趔趄,“哎喲!我去——”
她抱胸挑眉看着偷聽牆角的柳明亮,語調輕佻道,“怎麼?柳警官還喜歡聽别人家的牆角?”
柳明亮站穩腳,撓了撓自己刺毛爆炸,跟狗啃過一樣的寸頭,結巴道,“什麼,什麼别人家的,來了市局,不,不都是一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