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姮也贊同岑楹的話,道:“于公而言,你們的做法我們并不贊同。但是于私,他們确實是該死,你們也敢于反抗,你們确實很勇敢。”
白玉姮沒說,她們利用幻境擊破那幾人的心理防線,令他們自相殘殺也好,自我了結也罷,這招借刀殺人的法子很聰明。
若不是宗門任務是捉拿擾亂人間秩序的桃花妖,他們前面也不至于一上來就鬧得那麼僵。
她有她的人脈,李天闊有他的權,岑楹和崔明璨也有各自的法子,都能幫得到她。
牡丹眨了眨眼,羞赧一笑:“多謝……”
“客氣什麼!遇見便是朋友了!”崔明璨豪爽說道。
牡丹羞赧點頭。
“不知牡丹姑娘今後有什麼打算?”
“白姑娘不用這麼客氣,直接喚我牡丹便好。”牡丹笑道,“我打算和青鸢一起帶着臨春的骨灰和春桃去四處看看,看看我朝的大好河山,再尋個好地方住下來。”
牡丹摸着匣子,柔聲道:“以前我就跟臨春越好了一起走出這芙蓉鎮,她靠她釀酒的手藝掙錢,我可以在茶樓裡賣唱……”
隻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白玉姮笑道:“那便祝你一帆風順。”
岑楹、崔明璨異口同聲:“牡丹姐姐一路順風。”
李天闊颔首:“一切順利。”
“好。”
幾人互相拱手祝願。
牡丹送四人出門,原本在門前四處張望的豆腐娘子見有人出來了,下意識扭身躲開,結果腳下一滑,摔了個結結實實。
“娘子怎麼樣了?”牡丹見狀想上前攙扶,手都伸出來了,卻想起她好似很厭惡她,悻悻想要将手收回來。
“……”
忽地,手上溫熱、帶着些粗糙的繭。
“多謝啊。”豆腐娘子借着她的手站了起來,臉紅紅地别扭道。
牡丹默了默,倏然一笑:“不客氣。”
豆腐娘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一不做二不休道:“對不住啊妹子,那日是我的錯,不該那樣對你的……”
豆腐娘子也聽到了一些傳言,對眼前這位有情有義的嬌弱女子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牡丹惶恐一霎,連連擺手道:“您不用道歉,确實做我們這行的有所顧慮是應該的……”
牡丹又笑着開玩笑道:“不知有沒有影響您的生意,如果害得您被人嫌棄了牡丹就罪過了!”
豆腐娘子連連擺手,朗聲道:“沒有沒有,我豆腐做得這麼好,誰敢因為這個嫌棄我家豆腐!?”
“那就好。”
牡丹粲然一笑,豆腐娘子被她的笑閃到似的,眼神飄忽,都不敢與她對視,就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那、那我、我去賣豆腐了……你以後可要常來坐坐,豆腐給你打七折!”
“嗳,那多謝娘子了。”
“嗳,街坊鄰裡不說這個……”
豆腐娘子一邊說話,一邊回到自己的攤位上。
“就送到這裡吧。”
牡丹點頭。
“來日方長,希望我們有緣再見。”
“嗯,有緣我們江湖再見。”
*
牡丹回到酒鋪,隻見門前站着兩個雙手緊扣的人。
她原本悲喜交加的情緒斂了下去,面無表情地越過兩人。
“牡丹姑娘請留步。”
牡丹轉頭冷眼看着這對璧人,冷聲道:“不知唐秀才有何事?”
“我想拜拜方姑娘的骨灰。”
“……”
牡丹深吸一口氣,冷呵:“唐秀才帶着新婚妻子來拜一個跟你沒有半點幹系的女子?”
她的視線掃過面容憔悴的何惠蘭,笑眯眯地看着她,笑意不達眼底:“何姑娘心裡當真願意?”
何惠蘭對她柔柔一笑:“對不起牡丹姑娘,事情原委我都已知曉了,是我表、是顧奉對不住方姑娘。我來給她道歉,再怎麼說顧奉也是同我打折骨頭連着筋的血親,我有來向她道歉的義務。”
牡丹眯眼冷笑:“誰知道你們是真心還是假意來這裡惡心臨春?”
“牡丹姑娘求您讓我向她道個歉吧。”何惠蘭跪在地上,泫然欲泣。
唐霈謙也跟着跪下。
“道歉誰不會,道歉就能磨滅他們對臨春的傷害嗎?能救得回她嗎!?”
牡丹氣血翻湧,對旁邊一直緊張關注她們這邊情況的豆腐娘子一個沒事的笑,轉身走進酒鋪,“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兩人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
“對不起方姑娘,我說對不起并不是要取得你的原諒,隻是我們何家欠你一個道歉。”何惠蘭朝着酒鋪拜了拜,又重重地磕了個頭。
一旁的唐霈謙沉默着磕頭,視線掃過酒鋪的角角落落,好似在找個一個埋頭苦幹的身影。
其實他很早就注意到這位堅強勇敢的姑娘,可她總是低着頭,不敢與人對視,就算戴了面具也不敢。
每回他披着夜霧回來,迎着晨霧出去,都能看見她辛勞但又專注的身影。
他承認那夜給她戴上面具存了私心,拒絕她也是存了私心。
他四歲啟蒙,一直讀到如今早已過了弱冠年華,卻在考場上頻頻失意,後來他才知原來他曾晨起夜回、焚膏繼晷、頭懸梁錐刺股苦讀的心血都給了旁人做嫁衣。
隻因他沒有靠山。
隻要他不放棄考,那他便永遠也考不上。
直到何老爺找上了他。
他迷茫、他掙紮、他痛苦……他還是跟他做了交易。
他真的考上了!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第一名。
他哭了,哭得很沒有體面,旁人都說他是太高興了。
可他自己才知道他放棄了什麼。
他如願地成了芙蓉鎮第一位得頭彩的秀才,也成為了何家女婿,人人豔羨。
在知道她死後的那一刻,他已經不記得想了什麼。
唐霈謙重重磕在石闆上,額頭沁出血絲。
如今何家被查,他也沒了助力,心中反而沒了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攥緊身旁妻子的手,心道,願你下輩子投個好胎,不再吃苦、不再受欺負、不再無依無靠……不再遇到像他們這些人。
“我們回去吧。”
“嗯。”
“……”
牡丹在門後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懷中抱着裝有方臨春骨灰的匣子,靜靜地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