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意沒哭。
準确來說,是忍着的,陳玦不問還好,一問簡直憋不住了,眼圈鼻子都泛酸,他一邊說沒有,一邊哽咽低頭找紙擦眼睛。
陳玦沉默片刻,遞過去紙巾:“怎麼這麼愛哭。”
顧思意紅着眼睛把紙拽過去:“我什麼時候愛哭了?你記錯了,你連這個都不記得了,你心裡沒有關心過我。”
是,他不是經常哭。
在陳玦記憶中思意常常都是笑的,會委屈但很快就活潑起來了,生病了不哭,打針也不哭,唯一記得他大哭的一次是上學的時候剃頭,學校要求男生剪平頭,顧思意的頭發被剃得太平了,把他氣哭了。
陳玦低下頭:“是我把你弄哭了嗎?”
“我生病了,”顧思意一臉委屈,“換季過敏……流眼淚症。”
“哦。”陳玦面不改色,“新型傳染病?要不要我幫你約GP?”
顧思意眼淚差不多擦幹:“不用,你少管,我去學校了我男朋友會帶我去。”說完就要推開他,“我車來了。”
“讓他等着。”陳玦沒放開他,手掌握力增加,穩穩捏住顧思意的手腕,“你的感情是這麼随便的事嗎?你上哪兒找的男朋友?”
顧思意擡首:“昨晚你告訴我,真愛是選擇,不是命中注定,我認為你說得有道理,比賽算你赢了行吧。”
陳玦:“那隻是辯論,不代表我的觀點。”
顧思意說:“好,那現在變成了我的觀點,你管我在哪找的男朋友?他是我同學,”說完還補充,“他還比你帥。”
陳玦擡眉:“比我帥?”
這下陳玦可以判定他撒謊。
陳玦沒拆穿,扭頭望了眼灰色的窗外道:“外面在下雨,我送你回去。”他說,“順便看一下你什麼男朋友比我帥,知道你住這麼遠,還讓你早上九點去圖書館見他。”
“不要你送我,我車到了,待會兒給我一星了都賴你,我要走了!”顧思意小發雷霆,用力推他,但還是推不開,反而手掌被陳玦胸膛的體溫燙了下手。瞬間上頭臉紅。
顧思意深吸口氣:“你昨晚都那樣說我了還不讓我走嗎?我不要臉的嗎,我要回學校冷靜一下。”
陳玦有點心疼,又覺得他樣子好笑,到底是沒長大……
昨晚他沒說什麼重話,已經說的非常委婉了,怎麼這麼生氣。
陳玦給他換了件防雨的沖鋒衣,把顧思意送上車,彎腰道:“到學校給我打電話。”說完抽了張鈔票通過車窗遞給臭臉的Uber司機,“抱歉,剛剛我們在收拾行李,久等了,請不要給他打一星評分。”
後座的顧思意見狀,吸了吸鼻子:“給這麼多小費?你給我多好,要不别給了吧,一星就一星,我可以注銷Uber再重新注冊個新的。”
“也給你。”陳玦把錢包裡剩下的現金都抽出來,“書包打開下,我給你放裡面。”
顧思意本來想拒絕的……但最近手頭拮據,花錢的地方比想象得多,他不好意思管張疏桐要。
所以顧思意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沒出息地把書包打開了。
陳玦把現金放在他書包夾層裡:“注意安全,要我陪你去學校嗎?”
顧思意搖搖頭,說了聲謝謝:“我以後再還你。”然後低頭把書包關上了。
他其實已經有點原諒陳玦了……誰叫陳玦是直男的,這不能怪他。人的性取向,本就是天生的,自己沒道德試圖掰彎人家。陳玦這樣處理已經是最好的了,沒有趕他走,像以前那樣對他,明明那麼讨厭同性戀,卻說不讨厭他,照顧他,給他零花錢,甚至這樣了還會隔着車窗框伸手進來摸他頭……
顧思意被他一摸,又吸了吸鼻子,眼圈紅紅的、濕漉漉的:“哥哥,你對我這麼好,我會更喜歡你的,怎麼辦?”
陳玦:“你男朋友同意你這樣嗎?你該和我保持距離。”
其實伸手的時候陳玦隻是看他哭有點受不了,不喜歡看他這樣,但摸一下陳玦就有點後悔了。
不該這麼縱容顧思意的。
顧思意之所以拎不清,就是因為陳玦太寵他了,今後該疏遠些,不要再有暧昧的肢體接觸。
顧思意低頭抱着書包:“那好吧,我愛我男朋友去了,拜拜。”
陳玦“嗯”了一聲:“到了打電話。”
車子發動,顧思意忍不住回望,隻見陳玦撐着傘在雨裡站了一會兒,很快轉身回屋。
車窗上水滴連綿,心裡的淚沒止住,顧思意最後還是抽噎起來,一聲聲壓抑,仿佛把胸腔都哭空了。
Uber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幾眼,又看了眼剛收到的小費,遞了幾張紙巾過去.
顧思意一邊說謝謝,一邊抽泣,一股腦把自己壓抑的情感全部釋放出來。
哭完後,顧思意好受多了,隻是回到學校後,難免紅着眼睛見人。
他不能再想陳玦了,明天又要比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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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下午,辯論社的禮堂裡座無虛席。
顧思意坐在角落,聽主持人宣布分組:“這場為期一小時的 Oxford Freshers’ Try-out 采用 BP 模式,各組準備時間十五分鐘,不允許使用手機或參考資料。辯題将在 3 分鐘後公布,計時從宣布辯題起開始,祝你們好運。”
“你是Nathan?” 一個戴眼鏡的學長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就是那個玫院長推薦的亞洲學生?”
顧思意起身,點點頭,禮貌伸手:“你好。”
學長沒有握手,而是随意翻了下手裡的名單:“放心,我不跟你們搶。我是陪打的,系裡讓我們高年級帶新生打打 try-out,順便看看今年有沒有好苗子。”
他像不在意地聳聳肩,嘴角漫不經心的笑:“當然,帶不帶得動就難說了。”
他頓了頓,又随手把 PM 的任務丢給了顧思意:“你就打一辯吧,按我寫的稿子讀就行。”
旁邊另一個隊友說:“聽說你拿過亞太賽區的獎?第二名是吧?那邊水平差挺多的。”
又來了。
顧思意微微眯起眼,收回了手:“亞太賽區的獎不值錢?很好,請問你們參加過哪些國際賽事,赢過幾場?”
學長被怼得面色一僵,冷冷回道:“我去年校内辯論排名第八,你呢?”
“第八……”顧思意淡淡地笑,“好厲害,差一點就是第七了。”
學長臉色一沉,旁邊人趕緊拉開兩人:“别吵了,快準備吧。”
……
比賽開始,顧思意簡短陳詞,主持人提示時間到,他随之坐下,全場掌聲還算禮貌。
但輪到二辯學長時,他很快被反方二辯抓住漏洞追問,慌亂得滿頭大汗,幾乎難以應對。
眼看學長陷入窘境,顧思意皺了皺眉,試圖發言,卻被對方攔下:“你已經發言過了,現在交叉質詢,不歸你說話。”
他隻能暫時沉默。
場下響起了微妙的笑聲。
三辯紅着臉開口:“剛才對方說我們沒有數據,但我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