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一切像是被封在時光的琥珀裡的,一點兒沒變。
街邊的黃桷樹被微風吹動,枝葉晃來晃去,和上一世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路過巷子口的筒子樓時,情月剛好擡頭看去。窗外,車燈和路燈光混在一起,交替閃爍,就像一場沒聲兒的光影大秀。
她好像見了一個人影晃晃悠悠地朝着巷子口走,沒走幾步就“撲通”一聲倒在巷子裡,縮成一團。
她恍惚了一瞬,慢慢把視線收回來,看向車後排的兩個人。
白瑾的臉在黑色羽絨服下顯得很白,眼睛看向懷裡的人,神色溫柔,細長的手指輕輕撫着沈煜皺起來的眉頭,動作很小心,生怕把人吵醒。
他替she沈煜擦掉了額頭上的汗珠。
是做噩夢了嗎?沈煜。
他看見沈煜被撫平的眉頭再度輕皺,像是夢到了讓他恐懼的事物
恍惚間,沈煜墜入夢境。
夢裡,他回到了上一世高三那年生病的日子。
天空陰霾密布,厚重的雲層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細密的雨絲如飄落,他的身體仿若被無數細密的針深深刺入,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
寒意自身下蔓延開,他拼盡全力想要擡頭,卻發現自己深陷在陰暗潮濕的巷子裡,四周彌漫着腐朽與潮濕的氣息。
青苔布滿了青石闆路,滑膩濕冷,他的雙手徒勞地在地上摸索,試圖找到支撐起身的力量,卻一次次滑落。
不對!
沈煜好像察覺到了不對勁,自暴自棄的癱在了地上,不再試圖挪動自己的身體。
因為他好像隻是擁有了此時的沈煜的眼睛,身體的使用權還在他自己手上,也就是說,沈煜要透過原來的自己的眼睛,去再經曆一次他記不太清記憶。
沈煜感受着身上細密的疼痛,等着來救自己的人。
他在心底呐喊:不是在夢裡嗎?為什麼還會承受痛感!
原來的他好像暈了過去,沈煜眼前也随之陷入無盡的黑暗。
他拼命想要回想後來發生的事情,腦海卻一片混沌,那些記憶像是被一層迷霧重重包裹,怎麼也抓不住。
越努力回想,腦袋便愈發疼痛,仿佛有什麼東西試圖沖破腦海中那道無形的屏障,他最終放棄了回想。
都10年過去了,不記得應該也正常吧?反正就是生了個病,應該沒什麼重要的事。
他在冰冷潮濕的青石闆上躺了許久,曾經的自己始終沒有醒來。
沈煜的身體愈發冰冷,體溫下降越來越快,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濕冷的寒意。
不太對勁……
他的頭越來越痛,像是要炸開了一般,沈煜想可能是發燒導緻的。
好痛啊,那裡都很痛……
沈煜渾身都痛得難以忍受,感覺生命正一點點從身體裡流逝,下一秒便會死去。
他下意識地想要捂住心髒緩解疼痛,可胳膊卻沉重得像是灌了鉛,怎麼也擡不起來。
你倒是醒醒啊……我快痛死了!
下一秒,心髒的疼痛驟然消失,原來的沈煜緩緩睜開雙眼,望向巷子深處。
沈煜透過他的眼睛看見那裡有一抹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搖曳閃爍,照着那個熟悉的人影。
他穿着南川七中的校服,沒有打傘,雨肆意的落下來,衣角在風中輕輕飄動,在距離他10米遠的地方靜靜地凝視着他。
昏黃的燈光昏昏暗暗,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可沈煜卻是在瞬間認出了他。
白瑾?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現在不是我高三的時候嗎?他應該已經……死了。
原來的沈煜撐着身體站起來,每一個動作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虛弱又沙啞,帶着一絲顫抖,問道:“阿瑾,你又來接我回家了嗎?”
遠處的白瑾朝他溫柔的笑了笑,輕聲應他:“嗯,我在家等你。”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沈煜耳中。
沈煜就那樣看着白瑾轉身,步伐輕盈地朝着筒子樓的方向走去,身影在昏暗中漸行漸遠。
而原來的自己,拖着虛弱不堪的病軀,一步一步,緩緩跟上。
沈煜終于意識到了不對,意識到為什麼自己會不記得這段記憶,但一切僅僅隻是基于直覺的猜想,毫無實據,他根本無法笃定。
雨幕無邊,雨滴如珠簾般垂落,沈煜拖着沉重的步子,恍恍惚惚地跟着白瑾回到了筒子樓。
樓道裡彌漫着一股潮濕腐朽的氣味,昏暗的燈光在風雨的侵襲下閃爍不定,照在兩個人身上,将沈煜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長。
到門口後,沈煜的手顫抖着伸進校服口袋,摸索許久才掏出那把冰冷的鑰匙,金屬碰撞門鎖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裡格外刺耳。
打開門,屋内一片死寂,黑暗如濃稠的墨汁将整個空間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