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淵再到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
他一推開家門,就看見父母滿臉怒氣地坐在沙發上。
“爸,媽,什麼事。”裴淵自覺做到沙發邊上。
裴母拿出一疊照片和舉報信,扔到裴淵身上:“裴淵,你解釋一下,安知南是誰?”
裴淵手指一顫,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
是他和安知南的幾張合照。
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合照,頂多算是抓拍。
那是大一的時候社團裡組織的郊遊,當時他和謝望舟還有安知南一組,相機一直在謝望舟的手裡。
照片裡他看向安知南,眼裡的愛慕之情,就算隔着相紙也能看出來。
如果隻有照片尚且可以解釋,要命的是旁邊還有一封舉報信。
信的内容是打印出來的,落款卻是手寫的,謝望舟的大名龍飛鳳舞的簽在上面
内容很簡單,無非說裴淵是個同性戀,喜歡自己的學長,那個學長也在天合,裴淵能進天合也許有内幕。
裴母提高聲調罵道:“裴淵,怎麼回事,這舉報信都送到你們院長手裡了,要不是你們院長和你爸有交情,你就等着背處分吧。”
裴父倒是冷靜一些,他盯着裴淵,眼神犀利,如同盯着獵物一般:“裴淵,這些事情都不是真的吧,隻憑着幾張照片和一張空口無憑的信,我們還不至于信這個。”
裴淵擡起頭,看到放在茶幾上的戒尺,又對上裴父的眼睛。
那是他午夜時,夢到的最恐怖的場景,這個夢魇,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牢牢困住了他很多年。
到了如今,他第一次想看看能不能沖破。
裴淵站起來,居高臨下,一字一頓道:“信上說的不完全錯,我是同性戀,喜歡男人。”
裴父勃然大怒,也不管茶幾上有什麼,随便抓起一件東西,就像裴淵砸去。
無辜遭殃的花瓶應聲而碎,裡面殘存的水混合着裴淵頭上的血,一滴滴地流下來。
裴淵眼前一黑,向後踉跄幾步,栽倒到地上。
裴父抄起那把戒尺,狠狠地往裴淵身上招呼着。
裴淵咬着牙關,一聲不吭,無聲的沉默讓戰火燃燒地更旺。
也許是打累了,裴父停下手上動作,指着裴淵的鼻子,罵道:“知道錯了嗎?”
“我沒錯。”裴淵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瞪向自己的父親,“我隻是性取向和别人不一樣而已,我沒錯!”
看到裴淵倔強的眼神,裴父心底顫了一下,但很快又擺出上位者的态度,給了裴淵一巴掌:“惡心死了,給我跪着去。”
裴淵被這一巴掌打蒙,裴母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如墜冰窖:“裴淵,你這都是和誰學的,栾明澤嗎,他喜歡男人,幹出這麼惡心的事情,你也要效仿嗎?”
裴母接着說道:“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你先跪兩個小時,一會我和你爸聯系一個戒同所,你明天過去吧。”
“爸媽,我不過去,那些地方都是騙人的。”裴淵慌了神,他拽住母親的手,試圖讓父母明白那種地方不是人去的,“已經有很多報道了。”
然而裴母卻打下去他的手:“裴淵,你病了,爸媽這是為你好。”
然後裴母拿出醫藥箱,給裴淵簡單包紮了一下額頭:“去跪着吧,我開始記時了。”
地上的血被擦去,不留一絲痕迹。
這是裴淵的第一次反抗,以如此慘烈的結局收尾。
兩個小時後,他一瘸一拐地被趕回房間,門被拿墩布抵住,裴淵無處可去。
他坐在黑暗裡待了一個小時,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必須要逃。
他敲了敲屋門,喊道:“爸媽,我餓了。”
裴母給他拿了個面包,裴淵一邊吃一邊說道:“媽,我知道錯了,明天我和你們去戒同所,接受改造。”
裴母滿意地摸了摸裴淵的頭發:“好兒子,這才對,等你的病治好了,你就先考研,考完研再重新找個工作。”
裴淵忍受着渾身的雞皮疙瘩,沖着裴母笑道:“嗯,都聽媽的,我先去睡覺了,明早叫我。”
因為裴淵平時都很聽他們的話,所以這一次,裴家父母也沒有懷疑。
就連裴父囑咐裴母要把裴淵的身份證收好,裴母也沒在意。
裴淵看着裴母把自己卧室的門關上後,臉色冷了下來,因為門上是沒有鎖的,所以緊接着,他又聽見母親拿着墩布把門堵上的聲音。
他坐在黑暗裡,靜靜等着父親的鼾聲響起。時針指向一點,裴淵從黑暗中起身,幸好身份證和畢業證還放在書包裡,沒有被扣留。
書包裡除了這幾樣東西外,還有一張廣盛律所的宣傳單。
廣盛律所在海甯,裴淵當時沒考慮,眼下卻是一個好去處。
他摸了摸口袋,手機被父母沒收了,幸好書包裡還有個錢包,裴淵又翻箱倒櫃,從冬天羽絨服口袋裡掏出二百零四塊五。
裴淵沒拿穩,五毛的硬币掉到地闆上,十分歡快地轉了一圈,雖然父母聽不見這裡的動靜,但裴淵還是被吓得大氣都不敢喘。
他十分小心地捏起那五毛錢,再加上錢包的一千,他把這一千二百零四塊五收好,又放進書包裡。
裴淵推開卧室的窗戶,他家是個獨棟小别墅,房間在二樓,下面有遮雨棚作為緩沖。
裴淵簡單目測了一下,然後背上書包,從窗戶跨了出去,先跳到遮雨棚上,然後從遮雨棚滑倒地面上。
跳到地上的時候沒站穩,裴淵一個踉跄,向右滑去,右腳一歪,人也坐到了地上。
鑽心的疼痛從腳腕傳來,裴淵顧不上那麼多,手腳并用的爬起來,他一瘸一拐地走向火車站。
幸好淩晨還有一趟去海甯市的火車,裴淵抱着書包做了20個小時的硬座,直到聽到廣播裡‘歡迎來到海甯市’的甜美女聲,裴淵才長出了一口氣。
總算是逃出來了。
裴淵捏着剩餘的八百多塊錢,買了一瓶雲南白藥,然後找了一家青旅,勉強安頓好後,他想起了那隻小金毛。
他從前台借了電話,本想打給陸聞笙,卻想起對方由于創業的原因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在宿舍裡住了。
他隻能打給白帆。
電話很快接通:“白帆,是我,裴淵。”
“裴淵?”聽到是他,對面的聲音無端有點緊張,“有什麼事嗎,你怎麼給我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