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蒙煙和裴溪的助力,霧靈山下的村民很快便安置完畢,安平侯府帶來的工匠在附近尋了适宜造房子的坡地,由各處的保長牽頭,官府來人登記造冊,而後便統一開始修築新的居所。
祝餘的身子經過十一和各位醫師的重重診治後終于恢複如初,結束了她隻能待在山上幹着急的日子。
因着山下已開始動工修屋子,書堂便給孩子們停了課,由崔南山和其他舉子文人領頭,駐紮在山下的村子裡,給村民們幫忙,順便讓孩子們觀摩工匠們的技藝。
一時間,潮生門就剩下山上的空殼,人都派往各處進行施救安置。
澄心自永州帶回來不少的收益,那時在青州祝餘給了她一份冊子,上面是她憑借着前世的記憶寫下的各處後起的富商名冊,澄心是個心思活絡的,帶着這份冊子在各處出資找生意做,與蒙煙便是因此結識。
原本是想要将這些銀錢都帶回潮生門給葉玄,她們救下這些人,住着葉玄的地方,吃着葉玄的米糧,合該給他準備些錢财。隻是剛好碰上水災和大疫,事急從權,葉玄和十三月都将家底搭了進去,也就沒必要再分什麼你我。
穆陽河在蜀地的西邊,錦州的末端,如今雨季剛過,知州正帶着人在搶修河道加築堤壩,祝餘今日便是要和蕭持鈞去穆陽河送些銀錢和物資。
豔陽高照,一路上都是被曬裂的泥土塊,前些日子京中傳信給蕭持鈞,說不日便會有朝廷的赈災人員趕往蜀地,隻是路途遙遠,還需要些時日。
沿着河道一路往上遊走,祝餘和蕭持鈞一面趕路一面記錄沿途還需救助的村子名姓,他們初入蜀地時還是初夏,如今那時的赤霞嶺綠樹成蔭,百姓安居勞作,一派祥和,如今被大水侵襲,綠意被泥水掩蓋,天地之間隻剩下洪水席卷離去後的荒涼。
到達穆陽河時,正遇上修築堤壩的工人們用午飯,祝餘的車隊從一旁經過,瞥見他們手中的大粗碗,裡頭是些窩頭一般大東西,上邊還有些鹹菜和黃豆,不見半點葷腥,分量也小。一旁的工地上還有些木制的大桶,裡邊是前些時日黃老漢特地給穆陽河工地配的解暑涼茶。
車隊在工地附近的安置點停下,祝餘去尋知州,卻得知他正在河道上。
她便掉轉頭,和蕭持鈞一道上了河道,被人指點着,看見了遠處一道背着鋤頭的佝偻的背影。
烈日當頭,河道上并無遮擋,祝餘和蕭持鈞踏上去,沒走幾步,便覺着要出汗。近前去,知州正在挖着土塊,他并未着官服,而是換了粗布短衫,看着應是勞作了些日子,曬得黢黑,見到祝餘和蕭持鈞,咧開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祝餘将來意說明,知州杵着鋤頭,聽見她說帶了幾車糧食來,面上露出些驚訝之意,“赤霞嶺還有這麼多百姓,你們顧得過來嗎?”祝餘點點頭,将裴溪和澄心的事與知州一道說了,叫他不必擔心。
知州點頭,被日頭照得有些睜不開眼,他擡起衣袖擦了擦汗,又直起頭望了望天,這段時間他和潮生門混得熟了,也沒再跟祝餘客氣,對祝餘說:“回去說。”
三人便下了河道,往安置點去,門口橫七豎八擠着祝餘帶來的糧食,正有官府的人指揮着搬進附近臨時的糧倉裡。
進了安置點,裡邊隻有幾張簡單的桌椅和書案,書案上亂糟糟地對着些圖紙,一旁還有些工匠正在埋頭刻畫,見知州帶着人進來,他們起身行禮。
知州将祝餘和蕭持鈞介紹給大夥兒,特意隐去蕭持鈞的身份,隻說都是潮生門的俠士。祝餘将帶來的銀票和其他的金銀單子等物交給知州,有了這些想必工地上也能吃些飽飯。
等将物資都交接完畢,祝餘又将此次的另一層來意說明。
她這次來,除了送些東西,也是來向知州求一封書信,将穆陽河之事全數闡明。
知州沒有猶豫,當即從書案旁邊自己的箱籠裡,掏出一沓紙片,遞給祝餘。
祝餘接過來,除卻幾封向上呈報的書信,還有一封,寫着“陛下親啟”的字樣。她頓了頓,擡眼看向知州,後者露出一絲苦笑,說這原本是錦州官府人手一封的,預備着有合适的時機都上京遞上去。
蕭持鈞近前來,自祝餘手中接過其他的紙片,翻看後發現是一些關于穆陽河疏浚的書信往來,知州指了指那些紙片,解釋道:“上面有京中回複的批文,可以對穆陽河不翼而飛的專款加以佐證。”
如此厚厚一沓,京中竟然沒有一處接收這些求告無門的冤屈。
回霧靈山的路上,祝餘一直在翻來覆去地想着穆陽河之事,又思及前些時日安平侯府傳來的消息,她側過頭去問蕭持鈞。
蕭持鈞說是托了些朝中的熟人幫忙。
祝餘皺起眉頭問他:“你爹有沒有為難你?”安平侯對蕭持鈞的管束極為嚴苛,她記得從前在朝中之事上父子倆經常起争執。
蕭持鈞搖搖頭,“并非是侯府的關系,他插不了手。”話在嘴邊轉了幾轉,還是沒說是四殿下的人,輕咳一聲,解釋了句:“是後來這些年結交的熟人。”
祝餘點點頭。兩人在入夜時分回到了霧靈山,剛好趕上村子裡新落成了幾間房舍,黃老漢和澄心弄了些酒菜,幕天席地擺了幾桌,便當是慶祝。
進了村口,遠遠地便有人朝祝餘招手:“祝姑娘回來了——”
祝餘也朝人揮揮手,揚起笑臉沖人道:“叫黃叔添兩雙筷子!我們一會兒就來——”
那人高興地應了聲,祝餘和蕭持鈞先去了崔南山房裡,村子裡沒什麼房舍,安置點的地鋪鋪得滿滿的,崔南山和黃老漢擠着住,他們去時,正趕上他在跟孩子們講故事。
祝餘輕輕叩門,門從裡邊打開,春桃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祝餘姐姐回來了!”祝餘點點頭,伸手捏了捏春桃的臉蛋,看了看裡邊滿滿當當的孩子們,偷偷從口袋裡摸出個饴糖,塞給春桃。
春桃如今無處可去,便養在潮生門,每日跟着葉玄和崔南山,還負責帶着小寶玩。
見祝餘來了,崔南山便叫身邊的舉子帶着孩子們去洗洗手準備用飯。
等屋裡空下來,祝餘這才将知州給的一沓紙片掏出來給崔南山看。崔南山就着油燈粗粗看了,又問祝餘:“準備什麼時候回京?”
祝餘凝神想了想,便說:“過兩日便走,如今朝中混亂,此事不宜拖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