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一遍那天的電影并不能改變什麼,假裝自然地給裴子骞打電話也不能改變什麼,他從一開始就該知道,這不過是一部再正常不過的片子,而真正不正常的,其實是他對裴子骞而已。
“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同性,總之我是很晚,即使早在看電影時有過對同性的畫面起反應,也隻覺得是氣氛烘托的原因,并沒有認為哪裡不對。直到我想了很久很久,想知道那天的一切究竟出錯在哪裡,甚至連是不是那天沒有留裴子骞和自己吃飯所以氛圍會很怪這樣毫不相幹的原因都思考過,最後,我才終于想通。”
寒假結束的前一天,出差半個月的鄭懷遠終于回家。
他問卞皎這學期還要不要請家教,之前的清大學生很不錯,不過之前對方是家庭原因才休學在家,不知道下學期還會不會在陽市。
卞皎沒有說同意或不同意,他隻說不知道,然後把掉落在地的拼圖重新撿起來,拼進去。過了可能有五秒,他忽然擡頭說:“爸,要不你問問他。”
鄭懷遠就打給裴子骞,開的外放。
電話響了好一陣,裴子骞接起時的背景有點吵鬧,卞皎一下就能聽出他還在社區超市。一陣明顯是移動位置的摩擦聲音後,他終于說話,叫鄭懷遠叔叔。
卞皎盯着手機屏幕上大大的挂斷按鈕出神,忽然轉身上樓。
他到卧室廁所,模仿着那天下午的場景,仰起脖頸自/渎。這一次比那天要來得緩慢,但直到最後沖水洗手,他的腦海裡都隻有一個人,一個聲音,是初見那天的陽中校園,桂花大道上裴子骞重複他夢裡的穿着與話語。
他抓上他的手腕,對他說:“卞皎,跑。”
“我知道我喜歡上了裴子骞。”卞皎說:“其實電影那天之後的每一晚,我都會夢到他,甚至有過夢/遺,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簡單一點就是,我不知道原來這就叫做喜歡。”
“很奇怪的是,我那時最讨厭多疑的人,什麼事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沒有中間值的可能,但等遇上喜不喜歡裴子骞這個問題,我心中居然無限次數出現問号。在馬場那一天前,我們關系一直不差,卻也說不上有多好,我說過的,他是我的家教,每一個周末都會來教我物理,他講題時語速不算慢,但每一個字我都可以聽很清楚,而且從不犯困,他留着挺長的頭發,平時會把頭發紮成一個小揪,偶爾會放下,我更喜歡他放下的樣子,如果哪一天他放下頭發來給我講課,我就會走神。因為他看題時頭發會擋住一些側臉,我就要透過發絲去找他的眼睛。”
那天卞皎從廁所出來後就坐在書桌前,支着胳膊看地闆上還差最後幾塊就完成的拼圖,突然很想把一切拆開重來一回。
他想如果那天晚上沒有提議說要吃小龍蝦,如果吃飯時換一部更長一點的電影;如果找片子時沒有把蒂凡尼的早餐放回去,如果沒有取出那部同性電影;如果不是假裝自己沒有看見,如果後來選擇請裴子骞吃飯道歉而不是選擇重新看一遍那部片子,甚至如果那天下午再晚一點到那家音像店,如果老闆口中的剛剛好變成真不巧,如果這其中任何一個剛剛好都不巧——是不是他就不會喜歡上裴子骞?
是不是?
拼圖最終被拆開重來。卞皎坐在地上一塊一塊拼到淩晨一點,鄭懷遠剛好夾着皮包敲開他房門。
鄭懷遠說要出去一趟,問他怎麼還沒睡,明天就要開學了。卞皎回答就睡,鄭懷遠就拉上門。出去卻又重新回來。
“對了,裴子骞說他下學期還在。”他說:“他還來。”
卞皎這時正放下最後一塊拼圖,一朵褪色的粉玫瑰在風中搖曳,圖畫像電影中空鏡畫面,他怔然擡頭。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早有答案。
不是。不是一切能重來。
即使那天他晚一點到音像店,即使老闆口中的剛剛好真的變成真不巧,即使這樣,他依舊不想和裴子骞看别的電影——
他隻想和他看這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