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懷遠氣個半死,上前一看平闆屏幕裡畫着一隻綠色的物種不明的東西。
問卞皎這畫的是蟲嗎,卞皎白他一眼說,什麼蟲,這是恐龍。
鄭懷遠自诩是一位開明的家長,知道因材施教的道理,但他屬實沒看出來自己這位兒子到底是個什麼材。上個月,卞皎拉着他去琴行說要學吉他,他當即就買了一把七千多的GSmini,結果人就摸了一周就甩在一邊了,家裡的什麼碳纖維球杆啊陸沖滑闆啊也都是這麼來的。
把平闆丢一邊,鄭懷遠問:“你在哪畫不是畫?非要坐三小時飛機到這兒來畫?”
“不是啊,”卞皎眨着眼睛看他,指了指一旁,“我是來買這個的。”
鄭懷遠往旁邊一看,這才看到他手側那一盒紅色包裝,裡面的點心被他吃得七零八碎,再看回來時,鄭懷遠沉默幾秒歎了聲氣,徹底被這雙澄澈水靈的眼睛擊敗了。畢竟普天之下,沒有父母會抨擊孩子的好胃口。
當天下午,鄭懷遠提溜着卞皎的領子外加四大盒糕點就打飛的回了陽市。
卞皎确實無法無天,但畢竟是祖母帶大的孩子,再無法無天也做不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放在大人眼裡也不過是貪玩驕縱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為表懲罰,他給卞皎的零花錢正式縮水,雖然沒縮多少,但至少在這個小神獸身上不可能再發生為了買糕點一個月四次往返首都機票的情況。
這次從飛機上下來,鄭懷遠一路把卞皎拎回了學校,拎進了老師辦公室。
一盒糕點給老師賠禮謝罪後,卞皎的光榮事迹被辦公室裡罰站的其他班同學盡數收聽,當天放學前又就傳遍了整個高中部。果然是三代啊,大城市的少爺生活就是這麼随性!
這件事距離眼下卞皎被班主任罰站,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
卞皎轉學過來已有一個多月,班主任卻隻見過鄭懷遠一次,正是糕點那次。就連那次,也是他給鄭懷遠打電話,對方才知道卞皎居然已經缺課半個月了。
你說這家長不上心吧,也上心,但真上心呢,也确實沒上到哪去,否則卞皎怎麼還會屢教不改,又接連曠課?
而眼下小少爺一開口就是主動請求請家長,這種要求班主任還是第一次見。
因此這要求一出,當即被理解成了一種威脅。
“請家長是吧?”班主任拿出手機:“好,我就請你爸來問問這是怎麼個事兒!”
卞皎沒說話,隻眨巴眨巴眼,像是不懂班主任突然的壞語氣是從何而來。
電話撥通,班主任按了擴音丢在桌上,嘟嘟的聲音頓時響徹不大的辦公室。
就這樣嘟了快一分鐘,自動挂斷了。班主任湊上去看了眼,又撥通。
卞皎聽着熟悉的嘟聲,表情變成一副百無聊賴,仿佛在說我就知道。就這麼來回又嘟了一次,班主任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看不得了,他當即把卞皎的一臉了然給解讀為有恃無恐,于是火冒三丈,锲而不舍地再次按下了撥通鍵。
嘟聲再次伴随着窗外雨聲,響徹整個辦公室。
何苦呢。卞皎無聲歎了口氣,他都聽累了。
雙手揣兜,他往身後的辦公桌後靠了一步,想倚上去。然而還沒靠到桌子僵硬的邊線,卻碰到了其他的觸感,像是撞到了一個人。
還未反應過來,下一秒啪嗒一聲,清脆的書本掉落之聲從身後傳來。
卞皎連忙回頭,看到地上那一攤散落的作業本時,他嘴裡一句對不起呼之欲出,下一瞬,卻又吞回了喉間。
蹲在地上撿作業本的那個身影,應該就是他剛剛撞了下的那個人。
對方穿着秋款的藍白色校服,袖子被挽起露出一截小臂,伸出去的手腕處骨節分明。
是側蹲着的,因此卞皎隻能看見那隻手,以及那被發絲遮擋了大半的側臉。流利的下颌拐點很高,發絲下的鼻梁隐隐約約可見高挺,還有腦後那一個小揪,紮着卞皎并不陌生的藍色發圈。
像是感受到了卞皎的視線,那個人的動作停下,忽然擡頭了。眼珠漆黑,像玻璃珠。
對視幾秒,卞皎愣了下,這才意識到原來對方是把那副眼鏡取掉了。
是他……他叫什麼來着。
好像是,裴子骞?
僅僅和卞皎對視了一秒不到,裴子骞就重新低下了頭,卞皎就眼看着那隻手臂伸到自己腳下,撿起地上散落的最後一本作業。
當他反應過來微微俯了下身時,對方已經站起來,轉身走到桌子的另一邊垂眸整理作業本。直到抱起那疊作業走出辦公室門,他都沒再擡頭看卞皎一眼。
雨絲通過洞開的門融進空間裡,撲向人的面鼻,藍白色背影轉瞬消失在陰雨潮濕的走廊之中。
卞皎視線垂落,盯着門前那片被打濕的石質地闆許久。分明還在罰着站,這一刻他卻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原來這裴子骞的眼睛,還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