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二字一出,劉成太陽穴一跳。
“試鏡結果還沒出。”
“出沒出也不會成了。”卞皎說:“哥,你知道的,我本來就不該去,畢竟我……”
“嘟嘟——”是司機又按了下喇叭,卞皎被聲音刺得怔然。
轉過頭,司機有些抱歉地看向他說:“這真得按,前面在倒車,這麼窄的路你說他倒什麼,那我也沒法讓啊……”
“沒事。”劉成先回神,他把錢全塞回卞皎手裡:“……這個導演不成,咱們就換另一個,他總不能把全圈子的片子都插一腳吧。”
鈔票回到卞皎手上,他垂眸看着,手指卻沒有使力,轉瞬間一張一張地全散落在地上。
卞皎像被燙到一般捏了下手,要彎腰去撿,劉成立即先他一步彎腰:“我來,我來,别把你禮服弄皺了,好不容易參加一次中秋晚會……”
卞皎頓在半空。
好不容易參加一次中秋晚會。
好不容易參加一次晚會。
他重新動作,格開劉成的手彎下腰,細瘦的手指去地上摸索。一張,兩張,三張……卞皎全部拾起,一張張理好,對折,塞到劉成手中。
“成哥,謝謝你。”卞皎說:“收下吧。”
他的白色西服腿間果然出現了幾縷褶皺,就着夜的灰色并不明顯,劉成啞然,視線滑落看着那皺褶。
“禮服……”
“沒關系。”卞皎眼眸閃動,笑笑,說:“反正也是最後一次穿了。”
劉成聽到這話,登時擡眼盯着他。
卻發現那雙眼睛始終彎着。輕輕彎着,好像含笑,又好像什麼都不含,隻是像一潭深湖倒映着窗外零星熱鬧的光亮。
僅僅倒映,沒有波動。
劉成的手不禁握緊,直到手中鈔票出現咯吱的皺響,他才突然松開,靠回椅背上,不再看那雙眼睛。
重重出了口氣。
“怎麼會這樣?……”他喃喃了一句。
沒有聲音回答他,卞皎沒有回答他。
一個半月前,劉成曾像這樣喃喃了一周,“怎麼會這樣?”
那時卞皎也沒有回答他。
劉成是位藝人經紀人,入圈三年隻帶過兩位演員,卞皎是第二位。
兩年前遇見卞皎的時候,對方還沒從新聞學院畢業,剛和同校同學拍完一部小成本文藝電影,飾演男二。公司的紅姐拉着卞皎說,這孩子是我家親戚,有天分,肯幹,你帶帶。
卞皎靜立在紅姐旁邊,颀長的身段,一張清秀的臉孔未加修飾,有種天然的潔白。
劉成應下,卞皎就笑着叫了他一聲成哥,一雙笑眼彎彎,劉成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左眼上有一顆淺棕色的小痣,藏在薄薄的眼皮褶皺裡,害羞垂眸時才會慢慢顯現。
半年後,那部小成本電影的男一火了,電影被粉絲翻出來,卞皎乘着東風也順帶得了點熱度。
不久後就有邀約找上門來。劉成和卞皎商量着接下一部科幻片男三,很強的班底,原作也是個大IP,這種餅砸到卞皎頭上,劉成真是好幾天都睡不着覺,生怕是在做夢。
然而片子拍一半,預算不足流産了。劉成聽到消息時覺得心都墜了,反應過來首先想去安慰卞皎,然而卞皎卻垂眸坐在他的副駕,沒什麼反應,眼皮上那顆小痣淺淺露着,手中屏幕在發着光。
劉成看向屏幕,發現屏幕上是劇組的打款提醒。
卞皎察覺着擡頭,對上視線,沖他軟軟笑了一下。
“哥,有錢就行了。”
從那天後,劉成算是意識到了卞皎想要的是什麼。紅不紅什麼的不重要,有錢就行了。
劉成這人也沒什麼夢想,都是成年人,功利一點無可厚非,他于是跑來跑去,電影沒拍上什麼,倒是先給卞皎接了許多商演。分明是學新聞出身的,卞皎卻時常在台上唱歌,好在有一把不差的嗓子,配上那張用紅姐的話說是“有天分”的臉,在台上,倒真像個歌星。
幾個月後,卞皎終于接到一部新片,拍了,上映了,卻沒什麼水花。劉成和卞皎對此都沒說什麼,馬不停蹄繼續趕往商演的路上。
片約越來越少,直到今年一個半月前,劉成托朋友要到了一個試鏡機會。
片子很好,講的是年代故事,導演算是行業裡拍這類片的大佬。朋友交涉後告訴劉成說,導演很看好卞皎,一個半月後去試鏡就行,同時還遞出一張當晚某個宴會的邀請,說這是導演給的見面禮。
宴會是圈内很有名的慈善晚會,單以卞皎的名氣,是根本沒機會拿到邀請的。
劉成高興得不行,帶着卞皎去買了件白西服就送到晚會現場了,囑咐着卞皎一定要去認識認識人脈,尤其是要去感謝導演。
在場外等了三個小時,直到十一點半,劉成都快睡着。這時,忽然車外一陣喧鬧,他擡頭,發現亮着紅燈的救護車停在了宴會門口,醫護人員提着擔架進去。
随之出來的,是一臉血的躺在擔架上的那位年代片導演。
和穿着濺血白西服的,被攙扶着走出來的卞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