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姓王,同是住在岔河村,王琴和王穗花的命運卻全然不同。
其實,王琴的婆婆李桂花早年也不是這樣的,王琴又能幹、又會打理家事,進門第一年就懷上了孕,所以她簡直是把王琴當親閨女照顧着。
直到她生下了大女兒招娣,日子才逐漸開始發生了變化。
村裡計劃生育抓得沒有那麼嚴,頭一胎是女孩也沒關系,隻要第二胎能是個兒子,湊在一起正好湊成一個“好”字。
幾年後,王琴又懷孕了。
為了确定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男孩,李桂花狠狠心,花了大價錢帶她去市裡做B超,醫生也明确告知她是男孩,結果九個月後,盼娣便在李桂花的盼望下呱呱落地了……
這下不止是李桂花,王琴的公公周民也開始急了。
兩個生育名額是用完了,可周家還沒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小,這可咋辦?
于是商量一番後,兩口子決定搏一搏,把蓋新房的錢省下來給兒子交超生的罰款。隻要王琴的第三胎能是個男孩,那這錢交得就值!
終于,王琴的肚子又大了起來。
這次誰見了她的肚子都說會是個兒子,她也比前兩次更愛吃酸,不成想等來娣出生時竟還是個不帶把兒的妮兒。
不是男孩,李桂花和周民自然不肯交這筆罰款,于是,沒辦法挂戶口的來娣便成了黑戶,到了年紀也不能上學,隻能在家裡幫着母親和姐姐做家務。
周家一脈單傳了好幾代,可不能在他們這代絕了後。
為了能讓王琴生下個男孩,李桂花近乎快要瘋魔了。找看風水的來說房子的布局不好,她立刻叫人來拆;說家裡的祖墳不旺子孫,周民第二天就跟祖宗燒香請求遷墳……
甚至連院子裡栽種了幾十年的槐花樹也給掘了,就因為帶了“花”字,花代表着女兒,對王琴生兒子不吉利。
可惜,他們的盲目迷信并沒有效果,後面出生的迎娣和有娣依舊是兩個女孩。
直到這次,李桂花經人介紹認識了六裡河村的一位神醫,神醫說王琴這次懷孕,隻要能在初九以後生就保準是個兒子,沒想到今天來帶她到别的醫館把平安脈,竟然就直接生了……
王琴每生下一個女兒,李桂花的臉色就變得冰冷幾分,當公公的周民嘴上雖是不說,但也沒個好臉色,在家裡都隻把她們娘兒幾個當透明的。
早些年王琴的丈夫周強還在家時,多少還能幫她們擋一擋爹媽的冷言冷語,如今周強為了多賺錢去城裡打工,她們就真的是奴顔婢膝地看人臉色過日子了。
所以,不是招娣盼娣她們生來就聽話懂事,而是從小看着爺爺奶奶的臉色長大,讓她們不得不學會察言觀色地生活。
王琴一邊說一邊流着淚,年齡最小的有娣坐在她身旁,雖然跟着紅了眼眶卻沒有落淚,而是用袖子不停地替她揩去快要滴下的眼淚,迎娣也沒有說話,隻是把剝的蛋殼收了起來,留着回去給家裡的菜施肥。
這些話在王琴心裡憋了許多年,平時沒機會說出口,眼下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心裡倒是好受了不少。
“對不起啊,妹子,”王琴勉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耽誤你聽我抱怨了這麼多。”
沈妙搖搖頭,“不礙事,沒啥可對不起的。”
沈妙既然幫不上她什麼忙,聽她抱怨抱怨,能讓她感到松快一些也是好的。
時間不早了,等招娣和盼娣都拾掇好後,沈妙便和她的女兒們把王琴扶到了三輪車上,然後騎着車把她們帶回了家。
幾十分鐘前,沈萬山先回到家說了今天王琴和幾個孩子要在家裡留宿,于是王冬梅和沈山生及早就把二樓的房間收拾了出來。
沈家的新院子蓋得有好幾年了,是一幢兩層的混凝土自建房:一樓是廚房、客廳以及沈妙和沈萬山的卧室,二樓則是王冬梅和沈山生的卧室,以及幾個空着用來裝雜物和藥材的房間。
早些年鄉下情況不太少,沈萬山也曾救治過一些無家可歸的病患,所以二樓的房間裡有幾張簡易的床闆,隻要鋪上床褥就能睡人。
“妹子,等會讓你哥背你上樓,還沒出月子,可别下地受了涼。”
沈妙拉着三輪車進門時,正在擇菜準備多炒兩個菜的王冬梅趕忙從廚房出來,招呼着沈山生把她從三輪車上背了下來。
“來了來了。”
沈山生剛把房間收拾好,快步從樓上下來後,捋起袖子就将王琴從三輪車上背到了屋裡。
沈山生和王冬梅兩口子雖然不學醫,但也是和沈萬山一樣,有着一副菩薩心腸。
對待沈萬山的每一個病人,他們都會盡心地照顧,不僅把屋子的窗戶封得嚴實了些,想着王琴的女兒們可能沒吃飯,又特意蒸了一鍋米。
幫着把王琴安置好後,沈妙來到廚房幫着王冬梅一起擇菜。
“明天一早給他男人打個電話,應該晚上就能接她們回家了。”
“沒事,多住兩天也沒啥,”擡頭看了下二樓亮着燈的窗戶,王冬梅不禁歎了一口氣,“唉,也是個苦命人。”
王冬梅不知道她們家的事,不過從她婆婆的态度和她的五個女兒,也能猜到個大概。
傳宗接代在農村向來是女人最大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