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下班不積極,腦袋有問題。
司機離開後,偌大的别墅空無一人,靜悄悄的,鴉雀無聲的,甚至能感受到窗外,枝芽被微風拂過的刷刷聲,能聽見初秋落葉飄蕩到地面、泥土生長的動靜。
蘇筱凡熱愛操心的性格使她無法放任醉醺醺的楚焰不管,更何況新婚夜任何人都不會去打擾,兩家長輩自覺摒退了住家保姆,所以眼下這麼大的空間,隻有二人相處一室——如果把楚焰當成個活人的話。
蘇筱凡将楚焰的外套都脫了,替他掖了被子。
楚焰龐大的身軀陷在柔軟的床上,雙目微閉,睫毛在暖色系夜燈下打下陰影,纖長卷翹,鼻尖高挺,薄唇微張,呼吸很輕很慢,毫無防備的睡顔透露出一種少見的純情。
蘇筱凡靜靜打量他,蓦地想起華舫那張臉。
他年長她三歲,和楚焰的垂眼不同,他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笑起來的時候眼尾上挑,像隻老狐狸,面無表情的時候總像在籌謀什麼陰招,不得不說老祖宗的話裡,所謂“相由心生”還是有道理的。
華舫心思太沉,他看起來總是不快樂的,五年後的他更内斂了,喜怒不形于色,現在她再也看不透他了。
蘇筱凡簡單洗漱了一下,卸了妝,護了膚,慢悠悠地完成保養的例行公事,掀開窗簾,外邊的天色已經微亮。
她随手點了根煙,沒有抽,隻是看香煙在指尖緩慢燃燒,火星裹着煙味氤氲,煙灰一截一截掉落,散在窗沿,微風一吹就散了,不見蹤迹,隻有空氣中彌漫的煙味昭示着它曾存在過。
燃燒殆盡是它們的宿命。
蘇筱凡很困很累,卻很難睡着,很難像楚焰這樣沒心沒肺地睡着。
她的心思也沉,她也總是不快樂。
她把玩着無名指上沉甸甸的鑽戒,這貴重的小東西提醒自己已為人妻,哪怕這婚姻是假的,是裹着糖霜的屎,是在刀尖上共舞,她也隻能咬着牙走下去。
她站在窗台前,雙手抱胸,清晨的鳥啼蕩在周圍,在安靜的空間撕裂了一道口子,太靜了,靜得她想流淚。
“嫁給自己不愛的人是種什麼體驗。”
“婚禮上被還喜歡着的前男友敬酒道喜是種什麼體驗。”
“休假期間跑去結了個婚是種什麼體驗。”
她幾乎都想好接下來幾期自己的自媒體文案是什麼樣了。
會被罵吧。
會被罵犯賤吧。
确實。
她近乎頹喪地想着,絕望将她裹挾,像是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蘇筱凡大學念的時尚管理,後來轉專業學了廣告設計,再後來又去學了個香料香精專業,畢業後就創業做了自創香氛品牌,從産品設計到包裝,再到推廣營銷都是她一手操辦,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過了三十而立的門。
蘇筱凡自從和華舫分手後就再也沒有談過戀愛,以她的條件,這些年身邊也出現過不少大衆意義上的“優秀”男性,但蘇筱凡仍是看不上,對于長輩牽線搭橋流水線般的相親對象,她倒是也聽話,生冷不忌,從不反抗,乖乖相處,可一旦到了談婚論嫁,她就沒得商量。
她何嘗不想向當今的普通女性那樣追求自由,但來自父母的傳統思想令她無法擺脫催婚,況且她并不是那麼想忤逆父母,又或許她自始至終本質還是渴望婚姻,隻不過她曾經想嫁的那個人已經從她生命中遠去。
蘇媽愁的頭發都白了好幾根,日日夜夜憂慮女兒的終生大事,犯了心病,也犯了心髒病,一個沒注意就暈倒進了醫院,搭橋手術都做了。人年紀大了最怕的就是生病,這件事把蘇筱凡吓得夠嗆,于是答應接下來和楚焰的相親也變得順理成章。
蘇媽沈文英躺醫院期間,正巧遇到了小時候的玩伴——楚焰他媽林雅琴。
兩個加起來一百來歲的人一合計,想起了曾經小時候的約定——要是以後一個生了兒子,一個生了女兒,就要成為親家,一輩子不分開。
後來?
後來就變成了眼下的處境。
被安排相親,被安排結婚,以後可能還會被安排生孩子。
她的人生終究還是無可避免地落入了俗套。
與其說蘇筱凡是對婚姻妥協,倒不如說是對父母妥協。
不論是不是真實原因,她都不想再讓母親用她沒結婚當借口操心了。
如果結婚是他們的心病,她成全了就是,如此一來老人家的心事也了了。
她的家庭,婚姻是必然,逃不掉。
那既然逃不掉,她不如趁着自己還能做選擇的情形下挑一個。
“你怎麼這麼早就醒了?沒睡?”楚焰的聲音出現在身後,打斷一切有的沒的情緒。
蘇筱凡轉過身,和雞窩頭楚焰對視一眼,“來吧,談談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