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輝煌熱鬧的大街,逐漸進入靜穆莊嚴的皇宮中,坐于其中的人也從歡愉吵雜的環境中脫離出,待興奮的盡頭一過,撲面而來的隻剩疲憊。
因明善宮離得近些,周岚清就在半路與周梁清告别。
一下馬車,桃春正扶着主子往下走,身邊就有離宮期間掌事的宮女上前耳語禀告,看樣子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
周岚清微微擡起眼皮,桃春立馬道:“殿下,四殿下來了。”
一進内殿,就看見周澈正一人獨坐于此,殿内雖是燭火通明,可好似将其隔絕開來似的,一盞清茶,兩三交椅,乘着月色,顯得孤寂。
周澈聽到了聲響擡起頭來,見周岚清隻身一人前來,身上還帶着些煙火氣,湊近了還能聞到胭脂和酒氣。
“今日怎麼得空來到我這?你不是和皇兄一塊過去了麼?”
周澈像是喝了許多的酒,多少有些醉态,隻不過并沒有喪失神志,反而有些過度清醒,整個人顯得有些消頹。
聽了周岚清的話,似是被勾起些許不好的回憶,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這是怎麼了?”周岚清以為是他那詩人的性子又上來了,又在感傷世間不公,所幸松散地靠在周澈一旁的另一把椅子上:“不過是今年特殊些,不同你一塊兒過,這就不高興了?”
久久未見回答,周岚清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直起身來,将眼睛落在對面人的臉上,便瞧見周澈一副憔悴的模樣,皺眉問道:“可是何人欺負了你?”
周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到底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幽幽吐出一口氣:“阿姊,我...”
看着他這副糾結的樣子,周岚清的臉色逐漸染上些複雜的肅然。
“到底是怎麼了?若是不說,怎麼這樣晚了,又要來找我說話?”
周澈背靠椅子,光亮照在他的臉上,顯現出幾分迷茫,斟酌一番,終于開口。
“阿姊,若是...若是喜歡上一個不可能的人...到底該怎麼辦?”
周岚清心中一個咯噔,尚維持着的平靜差點被打破,幸好面前人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于是立即調整了心态,裝作沒事人一般笑道:“阿澈這是長大了?也有心儀的女子了?”
見周澈像是被塞了一拳的表情,周岚清還是呵呵道:“是誰家的女子?又發生了什麼事?不若說給我聽聽?”
“不是...”周澈忽然打斷周岚清的話。
“是麼?”周岚清笑了一下,原本還有些和善的表情随着周澈嚴肅的态度而逐漸被壓下了許多:“那是阿姊猜錯了。”
按照以往兩人的性子與處事的方式,到此也應該止住話題,而不是接着再說下去了。
可對于周澈而言,他實在是忍得有些過度辛苦,心事早已像一顆顆石子,聚齊成一座大山,壓得他徹底喘不過氣來。
他急需發洩,他必須找一個人訴說。
而這個人不僅應是他信任的人,還應該是具備能夠解決此事能力的人。
于是他最終還是看着周岚清,而他接下來的話也将撕開周岚清不斷維持的體面。
“阿姊,我實在沒辦法在隐瞞了,其實這個人,你我都認識,可是...”
其所言意指的到底是什麼,周岚清早已猜到,而此事對她何嘗亦是不知如何開口。
一時間,二人皆陷入了沉默的境地。
半響,周岚清語氣裡全是沉重:“你不能...你知道麼?”
見周澈依舊是垂着頭不搭話的慫樣,與平日意氣風發的模樣大相徑庭,沒由來的染上了些怒意。
“有人同我說,宮中有男子間情愫交織,非獨樂府、宦官,亦有尊貴之身。”
周澈渾身一顫,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有些難堪,又似是沒想到對方如此直白,又下意識嘴硬道:“又是何人胡言亂語?”
“情愛之語,秘而不宣,然其情深厚,亦不可忽視。”
她的話令周澈忽熱心中一顫,似是想到什麼,就連手腳有些發軟。
周岚清自然頗為生氣,不過還是一直壓制着,站起來道:“阿澈,事已至此,你還不同我坦白麼?”
此時她已至其跟前,看着周澈還是一副啞巴吃了黃連不開口的樣子:“阿澈,斷不得亂做事。”
周澈偏着頭沒有看她:“我沒有。”
“既是如此?你今日又為何來?”周岚清語氣裡的憤怒夾雜着幾分顯而易見的嘲諷:“即來了,又為何不肯直面與我?”
周澈神情怔愣,呆呆的仿佛被抽離靈魂的人偶,半響忽熱說道:“是他...”
剛剛說出口,又馬上回過神來似的,立馬否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