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冷風依舊。
沙河村家家戶戶都還沒開始春忙,天晴時就會坐在村口閑聊,因此當看到幾輛豪華馬車進村時,議論聲瞬間就高漲起來,各個探頭探腦地看,恨不得扒開馬車的簾子,看看裡面是誰。
按理說若是外村人來,不識路總要問問,但這些車夫似乎對路格外熟悉,很快就隻留下車轱辘和馬蹄印。
将那些好事的村民都甩在身後。
車夫根據主家的提示,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是一處看起來很普通的房屋,和他們在鎮上住的截然相反。
“歡姐兒,快把你玉哥兒叫醒。”
“知道了娘。”
被稱作歡姐兒的小姑娘趕緊去搖晃身邊的少年:“三哥,我們到家了,娘和爹已經去攙扶大哥了,咱們也趕緊幫忙吧!”
少年穿着鵝黃色裳裙,頭發也是半紮半披,散下的青絲在身後乖巧服帖,隻有幾縷因為睡姿稍稍有點淩亂。
聽到喊聲的小哥兒睜開眼,本就漂亮的容貌因着這雙水眸更添幾分明豔,眉心的紅痣更是将人襯得白玉無瑕。
季時玉略有些疲累地捶了捶腰,皺着秀眉下了馬車,去幫忙搬東西。
家裡原先的仆從都被遣散了,就連車夫和馬車都是臨時聘用來的,許多事自然都得他們自己做。
幸好村裡的房屋一直都有定期清掃,以至于他們隻需要稍稍打掃就好,季時玉和季時歡先把一間寬敞向陽的屋子清掃幹淨,被褥都鋪好,就趕緊去幫忙攙扶大哥了。
将大哥安頓好,原先馬車上的東西也都搬進屋子,車夫将東西卸幹淨就駕駛馬車離開了。
餘下的東西都得他們自己整理,幸好當初發迹後老屋沒有丢掉,并且前幾年還重新修繕過,否則現在都不知道要成什麼樣子。
季時玉緩慢收拾着屋内的東西,都是些從前買的玩意兒,原本有更多,隻是他都還回去了,自己買的就剩這些了。
他最是嬌氣,略收拾半天就不願再收拾了,滿手都是塵土,他的裳裙都被弄髒了!
“三哥你自己在收拾嗎?”季時歡驚訝地瞪大眼睛,水汪汪格外可愛,“娘還說一會給你收拾床鋪呢……怪不得娘說你最近長大了嘻嘻。”
季時歡俏皮地說着,邊說給他搭手。
家裡最疼三哥了,都說他從小就長得好看,孕痣也格外紅豔,以後是最有福氣的人了,因此爹娘最疼他,事事都讓仆從伺候着,還準備在鎮上給他說好的親事!
可惜,三哥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哭鬧着不和人家好,再加上家裡這樣,婚事自然也就說不成了。
季時玉哼哼:“哥哥不是一直都比你大嗎?沒大沒小!”
“三哥,為什麼不願意和崔家哥哥結親呢?他不是一直都對你很好嗎?對家裡也很好,如果你們結親了,那這次的事他們一定會願意——”
“不要提他!”季時玉突然冷下聲音,表情也變得格外嚴肅和生氣,“他就是個——反正不要再提他,以後去鎮上見到他都要繞着走!”
什麼好人。
分明就是個惡心至極地人渣!
季時歡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三哥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她趕緊放低聲音,也有點委屈:“我不說就是了……”
季時玉心口一痛,連忙安撫她:“是哥哥不好,别不高興,一會我也幫你好不好?”
“嗯……”季時歡立刻收拾好情緒,歡歡喜喜地朝他點點頭,三哥肯定是太累了,從前在鎮上家裡,他都不幹活的!
季時玉無奈歎息。
他從前也不知道那崔家不是良配,那崔智明平日裡就對他很好,兩家都是商戶,說起來也算相配。
隻是家裡是從村裡走去鎮上的,比不得崔家一直都在鎮上,因此稍稍有些矮一截,但崔智明不在意,甚至對他格外殷勤。
他們小哥兒因為生育艱難,有人要就很不錯了,但像崔智明這樣上趕着要娶他人,他自然是願意的,崔智明時常約他見面,對他極好,他也以為是這樣……
直到一個月前做了個詭異的夢。
夢裡成親後,崔智明新婚夜就丢下他,還找了個妓兒入洞房,從那之後更是對他各種言語羞辱,甚至還把他叫到花樓裡看他和妓兒如何苟且……
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這便也罷,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這崔家早就觊觎他們家的産業,因此才對他格外殷勤,崔家也是憑借一些不入流地卑鄙手段發展至今。
自己受辱也就罷了,還累得爹娘兄妹都跟着遭殃。
簡直、簡直太可怕了!
這樣的人叫他如何托付終身?
因此,夢醒後他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拒絕和崔家來往,也幸好還沒有真的和崔家成為姻親,一切都是來得及的。
唯一來不及的,是家裡的産業。
崔家早在之前就有意要吞并,那些卑劣的手段自然也是想足了,事情爆發前,季時玉及時和爹爹溝通,不如就直接把家産變賣,該賠償的賠償,總比日後鬧出更多事端和人命重要。
原本爹爹還有疑慮,畢竟多年心血,哪裡是說散就散的,可偏偏大哥此時跑商會來,而且還受了腿傷……
一家人不得不回到村裡了。
這對爹娘來說也是不小的打擊,家裡的銀錢都緊着大哥的腿傷,為了讓他能舒适,才租了顯眼的馬車回來。
季時玉晃晃腦袋,把這些紛亂思緒暫時晃到一邊,眼下還是先把家裡這些收拾好才行。
家裡本就不算亂,很快就收拾好了。
時辰到了晌午,季時玉餓得厲害,便趕緊去找阿娘,不知他們日後三餐該如何做了。
卻不想剛走到廚房,就見娘已經在裡面忙碌起來了,還有熟悉的菜香不斷往外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