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市新竹島。
深黑的夜色暈成一灘塗抹不開的墨,百葉窗被狂風吹得噼啪作響,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迹象。
趙雪梅剛剛從壓抑的病房中逃離出來,她微微撫着胸口,長舒了口氣,脖子上的鑽石項鍊正在白熾燈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她随手扯下鑽石項鍊,指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珠寶背側微微凸起的觸感,方塊狀,硬硬的塑料感。趙雪梅忍不住将項鍊翻過來,再三确認微型錄音器的确在正常運行後,才稍稍安心。
素材總算是收集得七七八八了,不枉她忍着惡心陪在周強身邊這麼久。
“怎麼摘下來了?”身側突然響起一道始料不及的聲音,“您不是最喜愛這條項鍊嗎?”
趙雪梅被吓得渾身驚跳,出于本能地一翻手,将那顆粘着□□的珠寶握在手掌心中。
她循聲看去,周起正看着趙雪梅,眼神意味深長、似笑非笑,還沒等人反應過來,便被掩蓋在了金絲眼鏡反射出的白熾燈光下,速度之快,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産生了錯覺。
“位置有些不正,我摘下來調整一下。”趙雪梅壓抑住自己正在狂跳的心髒,沉着看着面前的男人。
據業界傳聞,周起作為周家長子,卻遲遲未能掌握安超集團的核心管理權,是因為周強、安雅君夫妻二人控制欲強、不肯讓權。不過,還有一則不知真假的集團秘聞——周起并非二人親生,周安夫婦真正屬意的繼承人另有其人。
“我來幫您。”
周起将左手朝上,伸至趙雪梅面前,帶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掌心的紋路極深極長,錯綜複雜的線條交織成一張密密的網,仿佛能夠罩住一切陰謀。
趙雪梅攏好項鍊,将那顆鑽石珠寶擺在脖子正中間的位置,随後将一段牽至脖頸後側。她微微低頭,示意身後的周起幫忙,瑩白的肌膚暴露在帶着寒意的穿堂風中,泛起陣陣寒顫。
見狀,男人輕笑,順着女人的意思幫她帶上項鍊。
溫潤的指尖劃出項鍊弧度時,有意無意地觸碰着女人的脖頸,蜻蜓點水般親吻、又離開,黏連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暧昧。
低頭扣鎖扣的那一瞬間,周起耳語道:“如果時間可以回溯,我唯一想做的是比父親更早遇見你。”
溫熱的鼻息撲在趙雪梅耳後的軟骨凹陷處,激得她渾身顫栗。
就在此時,天邊傳來一串沉悶的雷聲,伴随着轟隆轟隆的響動,醞釀了整整一天的暴雨終于傾瀉而下。
是雷雨。
可盛夏的空氣卻沒有因為暴雨的到來而變得清爽透徹,反而更是沉悶難忍,攪得人的内心也熱燥燥的。
“如您剛才所見,我的父母并不是大衆印象中的‘伉俪情深’,恰恰相反,他們早就貌合神離多年,父親接連出軌、母親不管不問,可平時卻還要借着夫妻招牌為生意做宣傳,我恨極了他們這幅商人嘴臉,為了金錢連良心都肯舍棄。”
周起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聞趙雪梅頸間味道,薄唇不知不覺間離那條項鍊又近了些。
“我才看不上什麼金錢、什麼集團,從始至終,我想要的隻是一個幸福的正常的家庭,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兒孫滿堂。我原本以為這隻是我的又一個注定無法實現的夢想,可沒想到……我遇到了你。”
窗外,墨黑的天空打着沒有雷的閃電,藍幽幽一晃,閃露出來兩人的倒影在玻璃上重疊着,閃光過去,還是黑黝黝的一片。
趙雪梅被眼前的情形駭得說不出話,忍不住一抖。
周起卻輕輕地笑了。
“您竟然怕閃電?”
“有點。”趙雪梅聽見自己的聲音幹巴巴的,僵硬,且不知所措。
正當她思索着如何不着痕迹地結束對話時,身後溫熱的鼻息卻突然消失了。周起微微向後撤了一步,與她拉開距離。
他扯出一個溫柔的笑,可不知為何,那笑容在趙雪梅看來竟有些陰恻恻的。
“可我知道,我們的緣分已盡。祝您從此生活幸福、事業順心。”
周起出了醫院大門,助理立即殷勤體貼地打上一把雨傘。
大雨滂沱,狂風卷過地面,吹得茂盛的樹葉左搖右晃,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傾斜的雨滴被吹進車窗内,直直打在車中人的衣襟上。周越随手撫了撫雨滴,不甚在意地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
周起坐進車内,空氣中卷起一陣雨水的涼意。
“衣服濕了?趕快回家換下來。”他皺了皺眉,“下次不要再穿這種快時尚品牌的襯衫了,肉眼可見的沒有檔次。”
“難道要跟你一樣,走到哪裡都一身西裝才算‘上檔次’嗎?”
“嘿,怎麼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要跟我反着來呢?”周起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知從何時開始,周越再也不是那個會跟在他屁股後面一臉崇拜地喊着“哥哥”的乖巧弟弟。
如今,連他也猜不透周越内心究竟在想什麼。
“那個保姆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周起決定換個話題。
周越的語氣淡淡的:“你說路佼?給了幾萬塊錢,搞定了。”
“怎麼還花錢了。”那女孩看上去低眉順目、木讷單純,周起本以為恐吓一下便能解決,“具體幾萬?”
“三四萬吧。”周越擡手摸摸鼻子,“畢竟是同學,不好鬧得太僵。”
“還行,也算是你第一次處理事兒了。”周起點點頭,眼鏡閃過一道奸商獨有的精明的弧光,“這種女孩一看就是小門小戶,沒見過什麼世面,蘿蔔加大棒一套下來,估計夠把她的腦袋搞到暈頭轉向了……”
周越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頭,打斷道:“好了,好歹是同學,别說那麼難聽。”
周起的臉上沒有被打斷後的惱意,反而包容地笑了笑。
他這個弟弟從小就清高善良,原本父親為他設計了一套穩妥的培養計劃,想先将他送出國讀美高再留美讀商學院,卻沒想到周越執意要留在國内讀法學。
這樣一鬧,動了真怒火的父親一氣之下揚言“永遠不會讓周越接手安超集團”。
盡管周起知道這很大程度上隻是氣話,但隻要周越能一直堅守自己所謂的“高尚”和“夢想”,繼續與父親鬧得不可開交,周起最終接手集團的可能性就更大一分。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周起坐在書房中,四下靜谧,空無一人,終于有些空間處理他真正在意的事情。
他顧不上休息,立即給特助打電話:“明嵩證券那邊有動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