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覺得，這條看似自在的鲨魚，就像是被困在一個巨大的牢籠裡，永遠也無法逃脫。

他故意讓淩雲破在這偌大的水族館裡四處迷路，給他出了這麼個難題，自己倒也在這兒上枯坐了兩個小時。

已經不知道是在折騰他，還是在折騰自己。

一個身影從下方緩緩升起，淩雲破穩穩地落在平台上。

“我找到你了。”

淩雲破說道，他的聲音中夾雜着終于找到月影的欣喜，還一路尋來的些許疲憊。

淩月影看向淩雲破，站起身，臉上浮現出淡淡笑容。

“你比我想象中要快。”

淩月影輕柔的說話聲，此時落在淩雲破耳中，竟比平時還要悅耳。

“說好的适合我休息呢，感覺好累。”

“明明是你找得太急了，我特意布置那些漂亮的展區，是給你慢慢逛的好不好？”

淩月影伸手拉住淩雲破的手腕，拉着他一起走到觀景台的環形沙發旁，随後兩人并肩坐了下來。

“所以，”淩雲破開口問道，他的聲音中隐含着探尋，“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喜歡鲨魚。”

淩月影望着玻璃水槽裡那條緩緩遊動的鲨魚，眼神中流淌過複雜難辨的情緒。

“我沒回答，那是因為我也不知道。”他留給了淩雲破側頭的一瞥，

“也許是因為它看上去很強，仿佛能自由自在地去往任何地方吧。”

其實淩月影對鲨魚的習性了解并不多，但這不妨礙他喜歡看它。

淩雲破适時地聽出了他話裡的其他含義：

“我知道你想去地面，但還是不行。對不起，我這樣是不是讓你很讨厭？”

淩月影聽到哥哥的回答，沉默了片刻。

“你問我，有沒有因為不讓白希臨做我的哨兵而記恨你……我說沒有。”淩月影扯動嘴角，聲音中的情緒無比複雜，

“可那之後，你又是不和我精神結合，又是不讓我去地面……我已經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提出做我的專屬哨兵了。有沒有我在你身邊，其實對你來說都一樣吧。”

淩雲破聞言，急忙握住他的手，将掌心覆上弟弟手背。

“不是的，你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淩月影轉頭看他，眼神冷淡，語氣也不自覺地尖銳起來：

“重要？可你并不需要我在你身邊。既然你不需要我，為什麼要讓我做你的向導？還是說，你隻是因為太讨厭白希臨了才這麼做？”

“世上沒有人比我更需要你，不管是白希臨，還是其他任何人。”

淩雲破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迎上他的眼睛，

“我隻是不能冒險，不能忍受會有任何失去你的可能。”

他的聲音真摯，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掌心傳來淩月影微涼的溫度。

他回想起聽見淩月影答應别人做他的哨兵時的情景，那一刻，他心底湧起的那股強烈的、扭曲的情感讓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在那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如此無法忍受會有别人做淩月影的專屬哨兵。

他無法想象，淩月影會和别人建立精神鍊接，會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會和别人一起戰鬥……一起生活。

他無法接受，淩月影的身邊，可能會出現一個甚至好幾個，比自己在他心裡更重要的人。

所以他不顧一切地提出了想成為月影的專屬哨兵，馬上進行了匹配度測試。

畢竟，成為月影的專屬哨兵後，隻要自己不同意，他就無法和其他人再建立專屬關系了。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是對的。也許太沖動了，但那時他實在無法控制自己對失去月影的恐懼。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隻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的水槽。

水槽裡的魚兒，依舊在無憂無慮地遊動着，它們不知道在它們的世界之外，正有兩個人在為了彼此而糾結。

“你總是把我想得很脆弱，明明自己也總是逞強，真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緊繃着自己……”

淩月影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如果不努力的話，人類會被感染體打敗的。那樣就保護不了你，還有智能城了。”

“說得好像你一個人不努力，大家就活不下去了一樣。之前幾十年，智能城不也好好的？”

淩雲破的回答沒能讓淩月影的滿意，他轉過身，面對着淩雲破，雙手扶在他的臉頰兩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那如果末日又來了，世界就要毀滅了，你準備做什麼？”

淩雲破沒有猶豫，脫口而出：

“去找你。”

“找我有什麼用，不先找水和食物嗎？還是自己先活下去比較重要吧~”

“哪怕末日到了，我的生命也仍然需要月影……就像需要水、食物、氧氣一樣。”

淩雲破移開視線，說完這句讓自己都覺得肉麻的話，不再去看淩月影的眼睛。

在水族館投下的藍色陰影裡，淩雲破的餘光無法清晰地看出淩月影的表情中的情緒。

他也不知道，淩月影此刻在想些什麼。

他聽到淩月影說。

“……不用去找我也可以。”

淩雲破趕忙擡頭，以為他還在賭氣，急忙握住他的手，想解釋什麼：“我……”

“不需要找。”淩月影重複了一遍，打斷了淩雲破的話。

他起身站到淩雲破面前，俯下身靠近他，伸出手，輕輕地環住了他的後背。

“……因為那個時候，會在一起的。”

小小的兩人，藏身于水族館投下的藍色陰影，緊緊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