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雲破在塔内和地面上,大部分時間都是用漂浮的方式代替行走,隻有坐下和躺下的時候,雙腳才會接觸地面。
此刻,他靜靜地懸停在家門前,周圍的燈光映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每每完成地面持續一段時間的任務,回到智能城之後,他都會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自己剛剛經曆了一場漫長的旅行,回到了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就在推開門的那一刻,淩雲破與正坐在沙發上等他的淩月影四目相對,目光在空氣中交彙。
白蛇在淩月影的盤踞膝頭,尾尖随着投影畫面裡流淌的鋼琴曲輕輕晃動。
他們什麼話都沒有說,彼此之間卻仿佛傳遞了千言萬語。
沉默中的情感,也許有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也許有無法言說的牽絆。
“歡迎回來。”
淩月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起身走到淩雲破面前,緩緩開口。
伸出手,他指尖搭上兄長披風的金屬扣,呼吸掃過對方繃緊的下颌,輕輕地解開了淩雲破披風上的兩顆扣子。
“嗯,我回來了……”
淩雲破順從地脫下了身上的制服外套,将它挂在了門口的衣帽架上。
一條黑色的蛇從淩雲破的制服裡鑽出來,迅速朝着白蛇的方向遊去。
兩條精神體一段時間沒見,好像很想對方似的,很快扭在了一起,親昵地蹭着對方的身體。
淩月影已經在淩雲破回來之前準備好了一切,包括已經布置好了一桌子兩人愛吃的菜肴。
在自然食物稀缺的智能城,烹饪是一種奢侈的雅興,隻有少數人才有時間和精力去學習和實踐。
而今天這體貼是為誰而綢缪的,根本不言而喻。
淩雲破已經再次感覺到,有淩月影在自己身邊,是多麼不同的一件事。
每當有月影參與進他的生活中,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細節,也足以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不再孤寂。
不知是早在他還未察覺自己的欲.求之前,淩月影已然預知并準備好了他所需要的一切,還是他的欲.求早已經被淩月影所塑造了。
時間已經悄然越過晚上八點,對于晚餐來說有些晚了。
用餐時兩人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有偶爾的眼神交會填補着彼此間的空白。
其實這才是他們生活的常态:無言,無他人。
月影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盤弄着雲破那隻總是倔強的小黑蛇——
小黑蛇的性格很别扭,每次自己想要撫摸它的時候,它都會做出抗拒的樣子,仿佛很不願意讓自己碰它;但當他的指尖真正觸及時,那看似抗拒的态度又漸漸軟化,變得順從起來。
而且,平時如果當着它的面摸别的精神體,它還會鬧脾氣!
哼哼,這家夥的精神體倒是比本人可愛一點。
用餐結束後,兩人在柔和的燈光下終于開啟了對話。
淩雲破帶着試探開啟了話題:
“最近怎麼樣?”
“沒什麼特别的~就像你期待的那樣生活着。”
淩雲破聽到淩月影帶刺的回答,心中微微一沉。
他聽出淩月影是在隐隐表達對自己的不滿。
他明白,自己一直以來對淩月影的過度保護,讓他感到不自由。
可即便清楚這一點,他還是沒法改變自己的做法。
“……下次遇到突發感染體事件,交給哨兵去處理就好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淩月影問道,他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并不真的對淩雲破一回來,就知道了前幾天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而驚訝。
以他對淩雲破的了解,說不定淩雲破已經看過關于這件事的初步報告。
“回來的路上看過了。”
淩月影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一聲:
“那你是覺得,我已經弱到連一隻中級威脅體都搞不定了嗎,我的首席哥哥大人?”
終于,兩人之間那層平靜的表象被撕得粉碎。
内心深處未曾化解的情感被提到表面。
“不是那樣。”淩雲破罕見地動搖,不由得解釋,
“你的安全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明明我就在你身邊,明明我已經盡可能想地靠近你了,為什麼總要把我想得離你那麼遠呢,哥哥?”
淩月影的聲音驟然變得甜膩起來,實際上他是在正強壓着心頭湧起的怒火,盡量讓自己說得還算溫柔。
他說得那樣纏綿,内容也讓淩雲破無法覺得不中聽。
可是淩雲破無法回答他的疑問,正如他自己也不能回答自己的心。
做任何事都遊刃有餘的首席哨兵,唯獨在一個人面前無法維持自己從容的笑容。
他知道此刻該解釋,該妥協,甚至該擁抱面前自己的向導溫暖的身軀。可最終隻是攥緊餐巾,任由沉默在他們之間凝結成透明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