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段時間才為了旁人對沈雲瑞的言語污蔑而動手,他自認為他從未輕視、可憐過對方。他緻力告訴所有人在沈雲瑞才能的光環下,不會幾下功夫或是身體孱弱并不是什麼缺陷——沈雲瑞聰明絕頂,看什麼都能過目不忘;為人正直,秉性良善,從來平等待人……
但這話脫口之後,他自己都發現他平素自诩的“尊重”有多麼虛僞,旁人尚且隻敢在背地裡說三道四——他倒是當面說出來了。
不錯,沈雲瑞有千好萬好,旁人也隻會看見一個因為體弱而無法繼承大統的将門獨子,而這份惋惜對于沈雲瑞又是一份全新的否定。
鄒靜文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因此惋惜過。
沈雲瑞沉默地等了他好一陣子,鄒靜文卻始終緘口無言,他便道:“你好好休養,旁的事,不必着急。”
鄒靜文不想讓人就這樣離開了,伸手拉住了對方的袖子,嗫嚅不決:“我……”
沈雲瑞歎了一口氣,道:“莫将軍他們馬上就要離京了,你若執意要去,來月我要去一觀山,那時你的傷也好些了,好嗎?”
鄒靜文當然不敢說不,連忙應下,他道:“我都聽你的。”
沈雲瑞一愣,臉上露出點複雜的神色,說不上是驚訝是高興,還是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王夫人同太子殿下說了什麼,翌日便得到他的信,隻叫他好好修養,絕口不提軍務。
鄒靜文幾乎再一次被禁足,他不覺得這麼點兒小跌打損傷需要休養,但是答應了沈雲瑞的事,他卻絕不願意食言。
他杵着拐杖在院子裡閑逛,他和沈雲瑞的院子幾乎是全王府最偏的地界了,相當不方便鄒靜文禍害别人,庭院裡落葉被風刮得直打轉,突然聽到一聲貓叫。
鄒靜文循聲望去,瞧見一抹月白色的衣擺,一旁的黑貓高卷着尾巴,一人一貓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沈雲瑞低頭看了一眼那黑貓,眼見着它有條不紊地走向鄒靜文,淡淡地問道:"是來找你的嗎?"
黑貓一下子黏到他身邊,呼噜呼噜地撒嬌,鄒靜文支着拐,單膝下跪,一邊回話,一邊摸着那小貓的腦袋:"啊,可能吧……"
沈雲瑞走上前,低頭看着他們,問:"要養他嗎?"
鄒靜文聞言擡頭看他,露出些驚喜的神色,接着就要伸手去撈那小貓,它卻閃身一跳,退步遠了。
黑貓一雙碧綠色的眼瞳豎起來,歪頭瞧着眼前人,輕輕地喊了一聲。
鄒靜文逗了好一會兒,那貓咪也不再上前了。
鄒靜文借着拐杖支起身體,頗為遺憾地道:"可能流浪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吧。"
沈雲瑞不置可否,那貓瞧了兩人一陣,一溜煙跑到後院了。
鄒靜文看了一眼沈雲瑞,他手裡還拿了根藍色的拴繩,這才想起自己忘記遛狗了,忙道:"我早上是不是忘記遛狗了……"
沈雲瑞掃了他一眼,點點頭。
鄒靜文幹事就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記得跑步也不會順便順上狗,這苦差事就多由沈雲瑞代勞了。
"我來吧,辛苦……"
鄒靜文伸手要去拿他手裡的狗繩,話音未落,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往後院走去。
院子裡一貓一狗打作一團,黑白相間,水深火熱,氣氛已然焦灼。
鄒靜文的愛貓愛狗就這樣勢同水火、你死我活,眼看着空氣裡一下飄起一撮白毛,一下飄起幾根黑毛,他忍不住上前給它們分開了。
沈雲瑞站在一邊拉住了狗,回答了鄒靜文先前的話:"不辛苦,平時她是安靜一點的。"
鄒靜文挑挑眉:"跟我相比呢?"
"你從小就不是一般的鬧。"沈雲瑞把狗拷上,那貨見人下菜碟,畢恭畢敬地坐下了。
"啊……"黑貓被鄒靜文捋了捋毛,一下子掙脫跑開了,他又想起那夜不合時宜的話,語氣一下子有些落寞起來,"那我會不會話有點太多了?"
兩人這幾日都沒怎麼交談,沈雲瑞似乎又白了些,似乎眉眼也加精緻了,他看向鄒靜文,似乎輕輕笑了一下,搖搖頭:"太安靜了也不好。"
鄒靜文隻感覺心裡那股郁結之氣一下子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