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會議室裡吵吵嚷嚷,戰場清理、戰後清算、軍隊規整、四方軍隊安置、攻打京城的下一步安排……樁樁件件全都是事。
缪萬希坐在上首,眼神不自覺跑到下方最中間留的椅子上。
那個位置,從來都是留給軍師的。
謀士清高自傲,武将脾氣暴躁有直來直去,互相常有沖撞。
但是有軍師在時,屋中從不會如此混亂。
他那雙眼睛柔和悠遠,明明是柔和的,但他一眼掃過去,卻偏偏能讓堂下所有人立刻閉嘴,不敢再造次,乖乖出謀劃策,好聲商議。
隻要玉想衣拍定了方案,就不會有任何人反駁 。
有軍師在,似乎所有人都有了不懼一切艱難險阻的主心骨。
所以這次臨時開會,即使大家都知道軍師來不了了,衆人依然安排好他的座位,規規矩矩的擺在最中間“鎮宅”。
缪萬希看着下方武将第十三次暴怒跳起,去薅謀士的頭發,又看幾個顫巍巍的老頭圍把武将逼到牆角,唾沫橫飛,幾号要貼在他臉上造次,額角青筋直跳。
他張了張嘴,發現竟沒有縫隙能插的進去話,也懶得管他們,幹脆閉了嘴,望着那把椅子失神。
公孫秧見勢不對,早早就找了個角落躲起來,此時正捋着山羊胡子眯起眼睛喝茶。
他們這幾個月都被派往歸順大昭的各地駐守,軍師一向要求每處駐守地都有一文官、一武将協同駐守。
也是巧了,他們所在城池距臨淄最近,此次也是領命被調來内外合擊石家軍的,這才在這個時間得以出現在臨淄城中。
隻可惜這次前來,還沒能拜見軍師。
上次見到軍師得是一年之前了啊。
公孫秧捋着胡子,看着屋中吵嚷的混亂場面搖了搖頭。
要他說,反正墨城都投降了,此番大獲全勝,其餘事情都是小事,慢慢商量便罷了,不過是這般多一點,那邊少一點罷了,都能調和的嘛,何必鬧成那樣。
若是軍師在,他們哪敢造次?
同樣精明躲懶的商楊湊過來竊竊私語:“這些小年輕就是火氣大,這才哪到哪呢,吵成這樣幹啥,王上竟也不惱。"
公孫秧不說話,隻擡擡下巴示意孫楊往上首看去。
商楊看見缪王坐在位置上神思不屬,眼神一直緊盯着一個方向,他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是放在最中間的那把雕花木椅,瞬間了然。
他想了又想,想起昨夜翻到的軍師之前寫的一篇檄文,欲言又止:“說起來,軍師怎麼會突然病倒了呢?明明這幾個月,他的精神都很不錯,我剛剛去問,醫屬那邊說,軍師湯藥都用的少了。”
公孫秧搖了搖頭,又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子:“軍師身體一向算不得康健,這些年日夜操勞,一直反複。守城三月,這才赢得墨城歸順,一時松懈也是可能的。”
商楊眼珠子又轉了轉,看了眼缪王,湊近公孫秧的耳朵說道:“你可拜讀過攻京都前軍師寫的那篇檄文,飛鳥進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說王上……”
公孫秧剛聽了個開頭就蹙起眉頭:“老東西,慎言……”
話音未落,另一人故意也壓低了聲音在他們耳邊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啊!"兩人齊齊驚呼,又不約而同的捂住了嘴。
看清來人,商楊這才拍拍亂跳的胸口,松了口氣:“秦琛,你想吓死誰?”
"你們剛剛說,什麼鳥什麼藏,那是什麼意思?"
"沒啥意思!"商楊冷汗都要落下來了。
誰都知道,秦琛是缪王的嫡系,也是出了名的二愣子,腦子和嘴都不帶拐彎的。
屋裡亂哄哄一片,竟沒能把這渾人拉去?怎麼跑這來偷聽他們嚼舌根。
"你不告訴我!哼,我問主公去!"
公孫秧轉頭狠狠剜了商楊一眼,連忙拉住秦琛安撫:“秦将軍别惱,我二人隻是在閑話罷了。隻是聊到之前讨伐圈在京都窩着的那個狗皇帝,說他鳥盡弓藏,替他出生入死的幾個武将都被他坑殺了,簡直不當人子。”
鳥盡弓藏?
秦琛感覺這詞無比熟悉,又想到什麼,他問:“那這和主公和軍師又有什麼關系?”
這下公孫秧也跟着冷汗直流了。
還沒等他再說些什麼,有衛士慌亂趕來,無視門口親兵阻攔,推着擋門長槍就要往裡闖,剛跑到門口就大喊:“王上,不好了,軍師他跳河自盡了!”
屋内霎時間鴉雀無聲。
缪萬希愣怔幾秒,彭一下就站起身來,身前桌案翻倒砸出激烈聲響,他眼也不眨,慌忙往外沖去。
屋中人也反應過來,跟在缪萬希身後就要往外沖。
隻有秦琛一個人還呆立在原地,他絲毫沒有聽到剛剛衛士的大聲叫嚷,隻是專注的思考着方才公孫秧說過的話。
軍師好像給他講過這個故事。
突然間,他靈光一閃,大叫:
“啊,我記起來了,鳥盡弓藏!你說主公想殺了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