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遠沒有看起來那麼職場,十幾年的藝術學習早就讓她的想象力生根發芽,偶爾看着站起來彙報數據的中年秃頭下屬,她會思維發散,想到這個人私下裡會是什麼樣子——也是這樣無趣、刻闆麼?
像她的母親顧賀竹一樣?
像個“大人”一樣麼?
人一定要成熟、克制、冷靜?
顧月潼有時候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繼承母親的意志,繼承顧氏集團。
她覺得人生需要沖動一點,她就沖動過。
王琳就是她的沖動成果。
這麼一想,顧月潼倒是有些明白了,沖動的結果往往都是不好的。或許,按部就班來的更輕松。
那齊白子呢?
她的人生有資格按部就班麼?
顧月潼看過她的簡曆,工科專業頂尖學府畢業,技術型人才,剛畢業工資低,混過前兩年适應期,工資翻上幾倍不成問題。
或者她可以繼續深造,考研、讀博......她的人生可以和大多數畢業生一樣緩緩展開麼?
好像不行。
齊白子沒資格沖動,也沒資格按部就班。
隻能另辟蹊徑,為了錢,來做情緒不穩定的顧月潼的私人助理。
齊白子三個字又在腦中炸裂開來,引發無數想象,顧月潼盯着地面,斜前方的人力總監輕輕敲桌子,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顧總,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顧月潼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休息十分鐘。”
十分鐘的中場休息,大部分人不會離開會議室,顧月潼帶頭起身出門,才緩緩有幾個跟着去接水上廁所。
路過會議室門口的時候沒看見齊白子,顧月潼有些詫異,不過轉念一想也正常,這會起碼要開到七八點,她可能是挑會中的時候去吃飯了。
顧月潼在有窗戶的地方轉了一圈回來,人力總監給她倒了杯溫度适中的茶。
顧月潼看着那杯淡褐色的茶水突然沒了興緻,問:“有果汁麼?”
人力總監愣了一下,因為顧月潼從來都隻喝茶,還是頭一次提出不一樣的要求來。
“有,不過都是茶水間裡的瓶裝貨,口味一般,我去樓下給您買一杯鮮榨的吧......”
“不用。”顧月潼站起身,“我自己去拿。”
走出幾步後,她停頓一下,回頭道:“你也休息一下。”
人力總監臉上傳達出吃驚。
顧氏的茶水間分區域分大小,樓上的,也就是會議室和總裁辦公室這幾層都是小型獨立茶水間,每間大約能容納三到五個人。
樓下的倒是寬敞,也更開放。
顧月潼随意挑了個茶水間推門而入,突然就聽見隔壁顧賀竹的聲音,她一愣,把耳朵貼近。
“......姑娘,人生就一次,你要選正确的道路,你年紀輕輕能到達這個位置,得到這個崗位,不是你的能力多強,而是你的運氣夠好......”
是顧賀竹那套慣用的PUA話術。
從前這些話是對顧月潼說的:
“你以為你為什麼能自由自在十八年?别人不分晝夜努力讀書的時候你能夠在國外讀藝術,你以為是你能力強麼?那是你運氣好,你投胎到我們顧家,成為我顧賀竹的女兒!所以你有什麼資格和我抗衡?”
不過顧賀竹這麼冷淡的人,很少對除身邊以外的人說這些話。
顧月潼莫名好奇,隔壁那個站在顧賀竹面前的人是誰。
顧賀竹的PUA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她聽見齊白子的聲音傳來:“抱歉董事長,我的能力如何應該由顧總來判斷,我是她的私人助理,隻能聽從她一人吩咐。”
“如果您認為我沒有能力勝任這份工作,您也有權利開除我。但我不會拿顧總的個人隐私和您做交易。”
“除非顧總知情。”
齊白子說話時不卑不亢,直直盯着顧賀竹的雙眼。
顧賀竹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難啃的骨頭,不能說是頭一次,應該說是除了王琳以外的頭一次。
要不是看齊白子已經獲得顧月潼的信任,還有利用價值,她一定會把面前的茶水潑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臉上,再叫幾個保安把她從公司丢出去。
以她的影響力,僅僅一句話的事,京州大小企業就不會再有人錄用她,哪怕是外包。
她平複了一下情緒,目光恢複之前的和藹。
她問齊白子:“那你怎麼肯定,月潼她就會留下你呢?”
齊白子哽了一下,她搖頭:“我不能肯定。”
顧賀竹笑了,帶着一絲得意:“你接受我的提議,就算是哪天顧月潼看你不順眼把你踢開,我也會給你一筆補償,倘若你拒絕我,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小姑娘,你打工不是為了賺錢嗎?”
“你不知道在你之前,顧月潼開了多少個助理麼?”
“你猜,為什麼她要去外包公司請助理?”
齊白子頓了頓,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顧氏的助理門檻不會低,偏偏從外包選取,還一人難求......招聘員甚至到大學裡去撈人......
顧賀竹故作輕松打個哈欠,繼續說道:“你什麼都不懂,你根本不了解她,她随時會把你換掉,就像換掉一張草稿紙,誰也不願意在履曆上填上這一段工作經曆,她是很多人的噩夢......”
話音未落,茶水間的門突然被推開。
屋内兩人不由自主尋聲轉頭,隻看見顧月潼握着一瓶未開封的VC飲料,黑着臉站在門外。
齊白子瞬間腿發軟,她聲音發顫地喊一聲:“顧總,我......”
“齊白子,你被轉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