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杭觀雨語音聊天的前幾分鐘,許吟風先是挂斷一通很令人惡心的電話,又收到助理發來的消息。
「風總,兩份文件我查過了,關鍵數據相差不大,都不存在刻意造假的痕迹。」
看完消息後,她又繼續對着電腦處理文件,習慣性地準備挂斷新來的語音通話。
随着視線貼近,指尖及時挪開了,卻沒有按下接通。
這還是杭觀雨第一次打給她。
往上翻翻她們的聊天記錄,實在乏善可陳。
在這種模糊的關系下,最多的話題無非就是約定哪天見面而已。
既然不是戀愛,也就會默契地共同遵守年輕人的社交禮儀——不會直接給對方打電話。
她的第一反應是忽視,等過會兒再發條消息過去,興許隻是對方手滑了。
實在不行,就直接轉錢過去。
不是不想接,是不想在心情還沒平複的時候接。
饒是在許家的各種勾心鬥角中生活了這麼多年,她還是做不到麻木地接受那種不公。
能忍到陪合作夥伴吃完飯,回到酒店再打過去罵人,已經用了全部的修養。
這會兒她自知還沒有完全從盛怒中走出,很難保證理智完全在線。
而現在打給她的這位,恰恰是最不能丢掉理智面對的人。
可惜計劃好的拖延沒什麼用,靜音的屏幕不停亮着,就在無法忽視的視線内。
第三次屏幕亮起時,許吟風無奈歎過,按下了接聽鍵:“什麼事?”
隔着幾千公裡,女人的不悅毫無延遲地送到了杭觀雨耳邊。
老城區的街巷很多都是複制粘貼,她從那條出來,又拐進另一條。
這條沒有白天抱在一起的情侶,也沒有白天在隧道時女人的溫情。
她捏了捏口袋裡的東西,忍着不快沒有挂斷。
“沒什麼,就是剛才欣賞禮物時突然有點想你。”
風又大了些,杭觀雨對氣象沒什麼研究,一直分不清是西北風還是東北風。
混亂的風吹在一起,把輕飄飄的句子也吹得虛無,讓她和許吟風都很難分清真假。
“嗯。”
半晌,那邊傳來聲單薄的氣音。
又過了半分鐘左右,女人才繼續:“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回去?”
“嗯...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工作的時候連續出了幾個錯,剛被領導訓完。”來時就編好的謊話沒有停頓,自然又真實。
“為什麼心情不好?”許吟風合上了電腦,舉着手機坐在沒開燈的窗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最近經常見面,和你心有靈犀了。”
聽着那邊坦誠的語氣,許吟風啞然,“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杭觀雨輕笑着,靠在街邊的磚牆上,“心情好的主人,會不喜歡主動示好的小狗嗎?”
許吟風這次出差的地方在南邊,氣溫要比江城高出十多度。
她坐在常年氣溫适宜的酒店中,聽着幾千公裡外将冷空氣劈斬的漂亮話,忽然有點想念今早在車内貼在她身上的女孩。
盡管明知這種想念是她們之間絕對禁止的東西,但許吟風還是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
剛才急着出門,杭觀雨連條圍巾都沒來得及戴,單薄的外套早已不能在這個溫度下起什麼作用。
但也許心情的起伏也能影響到體溫,許吟風夾雜了一點人情味的語句傳過來,讓她甚至忽略了自己還站在天寒地凍的街邊。
“那我就不難過了。”她又笑,“畢竟不是所有小狗都能被喜歡的主人喜歡的。”
幾乎是在這句話說完的同時,正在通話的語音就被挂斷了,杭觀雨怔了一瞬,把手機扔回口袋。
“小姐,垃圾箱那邊已經處理好了,我先送您回去再回來開車。”
趕來的司機找了一會兒才找到杭觀雨所在的這條巷子,雖沒聽到她是在和誰打電話,但卻近距離看了一場變臉秀。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杭觀雨的臉色還沒有恢複正常,跟着她的司機見狀也不敢再勉強,默默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
從這裡返回停車的地方需要經過白天她扔掉禮物的小巷,垃圾車已經停在了那個巷子口,杭觀雨猶豫幾秒,隻好放棄再去一次的打算。
被杭槿派來盡職盡責的司機就跟在她身後不遠處,蜷在口袋中的東西始終沒有機會扔掉,直到坐進車内,才被她連同舊手機一起丢進了手套箱。
寒冷果真能讓人保持清醒,到了這會兒,适才閃現的快樂已被吹散,不悅也消失大半,隻留下對遊戲節點的複盤。
她隻想知道,許吟風挂斷電話之前究竟有沒有聽到那句話。
再打過去是不可能的。
她才不會那麼卑微。
許吟風再打過來就更不可能了,那通電話恐怕又是許家人打去的,剛剛有所緩和的心情再次被污染,哪還可能記得她這個消遣物。
想到這兒,杭觀雨自嘲地默歎了聲,決定等女人這次回來就提結束的事。
她早該想到的,許吟風才不會在乎她。
回家的路要比來時更要安靜,等最後一個紅燈的間隙,手套箱内忽然傳來聲震動。
這部舊手機從來都是用來和某人聯系,整個微信号也隻加了她一個人。
杭觀雨本能地想去拿,可綠燈卻恰時亮起,理智再次回歸,她暗罵了聲自己沒出息,用力踩下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