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有些疑惑。

“你要是不着急走，我想和你說說話。”

“你快些說，我一會兒還有事。”

李修緩慢地點了下頭，心卻忍不住警惕了起來。

“我想和您說說銀子的事……”姜玥認真看向李修，“不會花你很久的時間。”

李修回看姜玥，臉上表情如常，心卻一下子冷了。

——他救人雖是習慣，但也不是冤大頭。

姜玥的笑臉，看起來也沒剛才那麼輕快可愛了。

這笑容，不得不說，現在才覺出虛僞……就像他之前救過的很多人，就像他之前的很多個“教訓”。

——很多被李修救了、又得了他銀子的人，并沒按當時說好的“重新開始、好好生活”，他們把天降的銀子揮霍一空。而後來，再見到“救命恩人”時，他們更是展現了兇神惡煞的百張惡面孔，或賣慘、或無賴……撒潑打滾的，總是想從李修手上再讨些銀子出來花。

李修救人隻為消解血債和愧意，但實在沒精力處理這些纏人煩心的破事。

所以，後來的李修就給自己立了規矩，救人隻救命，給銀子後就别插手他們的生活。活得怎樣都是他們選的，自己不該幹涉别人的因果。

上次因着好吃的飯菜、又擔心姜玥招待自己後掏空積蓄……哎，李修得承認，自己給的錢确實比借住費多了太多，實在是又犯禁了。

都怪自己，怪那天被姜玥澆菜園時滿懷希望的表情蒙蔽了……是自己不該。

看着姜玥明亮的笑臉，李修心裡小小遺憾——八兩銀子……讓人生出了不該有的貪婪心。

所以，不論姜玥這次用什麼理由，他都不會給錢了。

可惜，他以後也沒法再來了，更吃不到好吃的菜團子了。

姜玥哪裡知道，短短一瞬，李修心中已對自己生出了厭惡。

她還是一臉笑，又在自己面前展開張毛邊黃紙，“這……您上次給了我八兩銀子……其中五兩是暫存的夥食費……”

“嗯。”

李修抿嘴，心裡不屑。

“那五兩我沒動。至于其他的三兩，我按您的交代，買了斧子、草席等工具，還有……前幾天下雨，東屋漏得厲害……”姜玥按照自己在紙上的賬一筆一筆給李修念，“我又請了村裡的張叔張嬸幫忙修房子……”

“你……直接說。”李修似有不耐煩。

不就是要錢嗎，裝什麼說這些沒用的鋪墊。

“嗯，就是和你說下各項花費，我……”姜玥左手摸了下自己耳後，“是我說得太細碎了，耽誤你時間了。……修房子材料和工費等一共花了不到半兩銀子，但張家夫婦在其他地方也幫了我不少，我就稍稍多給了些銅子兒……”

李修一把拿過姜玥面前的毛邊紙，可看了一眼，他就皺起了眉頭。

這寫的什麼東西！

字不像字，旁邊勾勾圈圈的……

“你這是寫的什麼！”

李修語氣冷，眼神更冷。

姜玥看他的表情，趕緊解釋，“那個……我的字寫得難看，我還是給你念吧。……四隻小母雞，沒成年，每隻要價二百文，稍稍講價後，合計花了七百文……還有罐子……”

此刻李修已經沒心思聽姜玥報賬。他又細看了紙上的鬼畫符，有一些……的确是他熟知的文字，還有一些……怎麼是殘字？丢筆少畫的，不知道跟誰學的。

他上下打量着姜玥，這女人……說識字，卻沒識全……

被李修這麼一說，姜玥臉上也露出點尴尬。

她雖覺得不好意思，但還是點點頭，“那個……我用不慣毛筆，所以自己燒得小樹枝寫的……粗粗細細、大大小小，的确醜了些。您别看了。”

說着，姜玥起身就要去拿李修手裡的記賬紙。

李修“噌——”地移步換影後撤一步，帶着屁股下的凳子一起躲開了姜玥。

姜玥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伸手去搶的動作，在李修看來是她整個人要撲到他身上……在男女大防的古代，着實是不合适。

“不、不好意思啊。”

姜玥趕緊道歉，她心虛地摸摸鼻子，任對面李修的目光在記賬紙和自己的臉上來回切換。

恩人……這麼看自己幹嘛？

好怪……

忍了兩秒，姜玥決定速戰速決。

“那個……我就是想和您報個賬，核心思想是我沒亂花您的錢。您要想回東屋住，裡面我也買了床和被子……您要是想吃什麼，和我說說，我提前去買去準備……”

姜玥剛才光顧着說得詳細，想證明自己沒亂花錢。

一時之間，她竟忘了李修是個不願與人交往的獨行俠。

自己雞零狗碎說了一大堆……看來，是又讓李修心裡煩、不舒坦了。

果然，姜玥解釋完，李修眼裡的防備和緊張明顯緩和了不少。

頓了幾秒，李修開口：“你隻是報賬？”

“嗯。”

姜玥連連點頭。

面對恩人帶着冰冷的面孔，姜玥努力讓自己的真誠更明顯些。

但她沒想到，自己笨拙的真誠，反而讓李修加深了對她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