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幾乎不假思索,林落遲脫口而出,說完後,還不忘邀功般對上他的側顔。
顧榄之停筆,眼角的餘光将她故作坦蕩的模樣盡收眼底。
他松了松五指,放下狼毫。
林落遲做慣了職場牛馬,見狀,當即輕車熟路地執起桌案的茶壺,給他斟了杯茶湯。
“請喝茶!”
距離拉進,她身上的幽香和着茶香,氤氲成汽。
顧榄之接過,指尖一觸即離,他淺淺飲了一口,沒有說話。
這是……滿意她的回答,還是不滿意啊?
這個病嬌,從小就口是心非,有什麼話甯願拐八百個彎子也不願直說,隻會讓她猜……
不管了,再試探一下!
“那……要?我看一下是誰給我寫的,有沒有什麼别的消息?”
靜谧。
落針可聞般靜谧。
林落遲小心翼翼地抱着茶壺,有些進退維谷。
太難了!
還是小時候的他更好哄……
林落遲心裡咯噔又咯噔,就在她把顧榄之可能發火的模樣都想了個遍後,顧榄之終于擡起頭來。
他的目光沉沉漫過她白皙脖頸,仿佛一隻手便能折斷她的咽喉:
“我替你看了,寫信的人是沈述,他說想要帶你回北陵,要不要我替你準備馬車,與他彙合?”
淡漠的語氣,可威脅之味早已籠罩在她周身。
林落遲迅速捕捉到了危險的信号,她急忙搖頭,“不……不用了,我……從小在南朝長大,過不慣北陵的生活……”
說罷還不忘谄媚一笑。
顧榄之耷下薄白的眼皮,“既然不想走,那我便替你回絕了。”
恰逢此時,門衛傳來一聲通報:
“王爺,一切已準備就緒,但……明晚元日,要不要等後日再出發去蒼梧江?”
“不必,帶上幾個廚子,明日在蒼梧江上守歲。”
顧榄之起身,聲音似浸上了雨雪,轉而凝成寒霜。
“是。”門外人腳步漸遠。
林落遲從震驚中恢複神智,“啊,是南朝與北陵相鄰的蒼梧江嗎?你……還要親自去回絕啊,是去回絕,還是去打仗?”
想到書中原本的走向,顧榄之為了報複沈述,時常挑起兩國戰亂,林落遲隻覺頭痛不已。
“怎麼,怕你的沈述哥哥受傷,心疼了?”
自上而下的壓迫令林落遲無所适從,她下意識屏住氣息,卻見顧榄之突然伸手。
林落遲嗓間一緊,正要後退,顧榄之已精準抽出她懷中的茶具,小心翼翼地放上桌案。
“沒偷到我的蘭麝墨錠,不死心?莫不是還想偷走我的茶具?”
???
誰要偷他茶具了?
再說,她剛才都用系統檢測了,那茶具上本來就沒多少他的氣息,撐三分鐘都費勁,送她她都不要!
許是得了理,林落遲氣鼓鼓地叉起腰,又礙于顧榄之陰晴不定的秉性,她的氣勢明顯不足,“你别亂揣度我的心思,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顧榄之饒有興緻地垂下眸,聲音聽不出喜怒,“哦,不心疼啊,那回去準備一下吧?蒼梧江邊風大,記得穿厚些,别閃了舌頭。”
……有必要陰陽怪氣嗎?
“用不着你提醒,哼!”在他可能變臉前,林落遲逞完口舌之快,接着迅速腳底抹油!
她小跑到書房門邊,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後退着折回桌案,精準執起墨床上的半截蘭麝墨錠。
見顧榄之好奇投來注視,她心虛中帶着幾分理直氣壯,“這是我剛才做随侍的回報,你不會言而無信吧?”
不等顧榄之回應,她又逃也似地小跑着拉開房門,轉身消失在九轉十八彎的回廊盡頭。
終于逃離了魔爪,林落遲氣喘籲籲,可唇角卻噙上一抹壞笑,“小樣,今晚我就穿到你十歲時報仇雪恨,好好同你說道說道,本姑娘究竟有多讨厭冷暴力!”
……
晨曦繞過枝頭。
顧榄之習慣性地撚着眉心,望着逶迤入戶的光亮發着呆。
他好像又想到了一些過往。
自從小姑娘連續守了他三晚,轉而又冷落了他,他不死心,在半月後的某天夜裡,悄然溜進了摘星閣。
入眼是小姑娘拘謹的端坐,而她對面,沈述正執筆在宣紙上畫着什麼。
她的瞳仁如糖水珠子般清澈,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桌案邊的沈述,唇角緊抿,怯生生的,與偷偷見他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本想上前質問,為什麼要言而無信,可腳步剛邁出,他便想到了半月前她的交代。
若看見她與沈述單獨相處,那一定是不得已而為之,隻需引來林凰衣即可。
他照做了。
林凰衣來勢洶洶,不僅狠狠給了她一巴掌,還将她罰跪在宮牆邊。
第二日,見到她一瘸一拐的可憐相,他的心中漾起巨大的愧疚。
他道,“落落,對不起,我不知道林凰衣會這般跋扈,下次沈述若再逼你,我一定親自動手。”
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
“你怎知……你……你不許這麼叫我!”她登時羞紅了臉。
顧榄之有些錯愕。
他試探性地上前,聲音壓得很低,“是不是沈述的師父在附近?這樣,你今晚來找我,我們再想想别的辦法……”
小姑娘吓哭了。
她顫抖着肩膀,死死咬住下唇,又怕這邊的動靜引來旁人,“七皇子,你莫要纏着我了,求你了,我……我不會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