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瞬間,邢房裡那張淺描眉黛,清麗宛若芙蕖般容顔從他眼前一閃而逝。
林落遲?
是她嗎?
不,随即他又搖頭否認。
那個女人,會用一碗蓮子羹邀功,如此救命之恩,她不可能絕口不提。
但他還要去一趟邢房。
他要問一問,她用的是何種香粉,那股清幽的雅香,他從未在建邺其他貴女身上嗅到過分毫,她是從何處采買的?
顧榄之有些懊惱,他竟忘記了她,那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他怎麼能忘記自己的救命恩人?
……
蜷縮在邢房一角的林落遲還不知,故事的走向,從她攔住沈姝下水的那一刻,已經悄然偏移。
邢房門再度打開的瞬間,林落遲先是瑟縮了一下肩膀。
然,當她擡眸,瞧見那身熟悉的玄色時,竟喜出望外地站起身。
她習慣性地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小跑幾步來到顧榄之身前,巴掌大的小臉上帶着些希冀,但更多的卻是懼意。
“你……你來啦?”
刻意放低的輕清軟語,聽着似乎能掐出水來。
顧榄之嗓音微啞,“用的什麼香粉?”
嗯?
林落遲眨了眨眼,擡起手臂仔細嗅了嗅,随即搖頭,“我也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書中怎會浪費筆墨去描述一個炮灰的細節?
顧榄之有些煩躁。
可不等他開口,林落遲又試探道,“那晚……井裡……你……有印象嗎?”
話音一落,顧榄之身形有瞬間的顫抖,下一刻,他猛地鉗住她的下颌,高大的身形一壓而至,“你怎知那晚的事?”
下颌處吃痛,林落遲檀口微張,掐着嗓音垂死掙紮,“我……當然知道,因為救你的人是我,不是林凰衣……”
“如何證明?”顧榄之松了些力道,但五指依舊停在她纖細的脖頸處。
“如何證明,如何證明……”
林落遲快速轉動着大腦,“哦,對了,井裡有屍體,有人用鞭子将我們拉上去的,你還抱着我哭了……”
她本打算刻意降低沈姝的存在感,可最後一句出口後,她又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她她……怎麼能把他哭鼻子的舉動放在明面上說呢?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果然,顧榄之蹙了眉。
林落遲當即改口,“不對,是我哭了,承安王殿下從小就堅強,我……我……”
越說聲音越小。
她在狗叫些什麼?眼前人是已行弱冠之禮的成年男人,不是那個脆弱的少年啊!
林落遲快要哭了。
這下真要死了,包的!
預料到自己的結局,她反而多了抹視死如歸的決然,“算了,你還是掐死我吧……”
萬念俱灰地閉上雙眼,林落遲顫動着睫羽,濕漉漉的眼尾處,一滴清淚轉瞬沒入男人的掌心。
然而,預想的窒息感并未到來。
不僅如此,鎖在她咽喉處的禁锢也驟然抽離。
鼻息處的冷香依舊濃烈,林落遲抽噎了幾下,示弱地睜開一線,入眼依舊是他滿是陰霾的俊臉。
這是……放過她了?
“耍本王好玩嗎?”他挑眉,眸光晦澀難辨。
“我沒有……”林落遲下意識否認。
“沒有?”顧榄之嗤笑,“那便是在你心裡,本王無關緊要。”
緊要,可太緊要了!他可是她的攻略對象啊!
林落遲讨好一笑,做小伏低道,“殿下誤會了,我……我……”
“你什麼?”顧榄之擡步靠近。
林落遲不自覺後退。
“十二年前,你說過什麼?你說,會再找本王,本王等了你兩年,你呢?随口一言,轉頭就忘!”
許是救命一事在他心底留下烙印,顧榄之這次的怨怼,比上一次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林落遲尚未從偏離的情節中回過味來,顧榄之的指尖再度觸碰到她的肌膚。
溫熱的指尖鉗住她的下颌,他的注視仿若幽火,炙熱中帶着幾分侵略:
“忘了便罷了,兩年後,你何故來救本王?還謊稱自己是林凰衣,你當本王是傻子嗎?”
“難道我救你還有錯嗎?”林落遲有些委屈,可礙于絕對武力,她不敢太過造次,隻能硬着頭皮弱弱犟嘴。
“質子沈述蝸居摘星殿,你若沒與他相處,他如何能畫出你從小到大的樣貌?他的畫,從你幼學至碧玉,不知凡幾,你陪了他多久,當本王猜不出?那麼多日日夜夜,你可曾想過去見本王一面?”
他的眸底盡是戾氣,讓林落遲不敢直視。
“怎麼,心虛了嗎?你既然與沈述兩情相悅,何故要給本王承諾?既給了承諾,為何不兌現?食言者,在本王這裡,當得一死!”
言下之意,他要殺了她。
林落遲當即警鈴大作!
顧榄之是書中赫赫有名的陰濕病嬌,他說“當得一死”,那是真的起了殺心,絕無商量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