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佛意識清醒後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沒救了,等死吧”,那聲音聽似溫和又隐藏着某種極為尖銳的意象。宗佛來不及辨别第一個出聲者是誰,就聽到另一個他更為熟悉的,問菩提夾着怒氣的喊聲——
“玄業!”
宗佛睜開眼,光明帶來的第一感覺不是溫暖而是刺眼,他感受的世界從模糊到清晰,然後看清了面前氣氛不算融洽的兩人。是禅師和菩提,見他醒來菩提第一反應是略顯驚慌想要遮掩什麼,于是宗佛的目光轉向禅師,最先注意到的是禅師臉上淺色的蓮紋,再是對方虛弱了許多的氣。
宗佛了然,看來聖行者已無恙。他心中大石落地,因受傷蒼老的神态也放松幾分。
“禅師。”
白發佛者側過身,低頭,同他對視。相望間,宗佛察覺到禅師給他的感覺有了細微的變化,似清澈的水面上附着一層無聲燃燒的火,但禅師又沒變。仍是值得他托付的禅師。
宗佛同禅師微微一笑,才向問菩提道:“菩提,莫為難禅師。是我請禅師治療佛劍,未預料隳魔衆之手段也是我的過失,能知衆人安好,我便心滿意足。”
“好好好,”問菩提與禅師交流氣上頭,連說三個好,怒中帶氣氣裡又是無可奈何:“除你外衆人都安好,佛劍分說都比你好。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宗佛松了口氣,續問到:“那深阙諸佛友?*”
禅師答:“先前聽鳳忏殊台說,似是被地獄鳥越境之能轉移,應無大礙。”
應無大礙便是不确定。宗佛眉宇間難掩憂愁之色,問菩提是最看不慣這些個舍己為人的模樣,當即端起還有溫度正好的藥碗,就将苦哈哈的藥盛了往宗佛嘴裡怼。
“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情操心别人,先吃藥!這是藥師院專門給你配的!”
藥是黑色的,怼到鼻尖也是苦味的。宗佛露出苦相,本欲推辭兩句但眼見一旁安靜站在一旁的禅師,面子大過天,他咬牙喝了一口。還是沒忍住叨念一句:“太苦了。”
問菩提飛快接上一句:“良藥苦口。”
兩人對視間,不知是誰先退一步。
宗佛歎了口氣,支起身子,按住問菩提的手臂:“能不喝嗎?太苦了。”
問菩提手臂不動,隻道:“老人家愛作妖,你确定要在禅師面前這麼做嗎?讓外人知道法宗之主是一個連苦藥都不敢喝的幼稚鬼。”
角落的禅師一臉莫名,指指自己:“那我走。”
“不行!/别走。”見兩人同聲阻攔,禅師更覺得莫名其妙。但到底還是給兩人留了面子,沒直接離開,隻是候在一旁。
宗佛最後還是喝了藥,他拗不過問菩提也不願見問菩提眼底的愧疚加深、于是隻好妥協:“我喝就是。你溫柔一點。*”
宗佛說着與外表不符的幼稚話語,沖淡了空氣中緊張的氣氛,他看問菩提為他吹走藥上的白霧,才一勺一勺地喂他。入喉的藥很苦,苦到喝的人還沒說什麼,喂的人就被升騰的白霧熏出眼淚。
可問菩提的眼淚是無聲的,隻有一滴苦澀的眼淚落入藥湯。
怕被人看見,問菩提強壓下哽咽的音調,隻别過頭,輕聲道:“藥太燙,熏了眼。”
宗佛用了然的目光注視着他,安慰道:“菩提,不用自責。就算那日你便回梵宇也于事無補,隻是多一個人被地獄鳥之力所傷。*更況因你保存了實力,才能在之後擊退禁世凄狂、保全衆人。
——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