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牧星知道遲早得有這一天,上次推趙叔出去又随口扯了謊,說是正在和女孩兒接觸,但就是句空話,蔣皓庭和蘇錦慧那邊一看半點風吹草動聽不到,一下就反應過來他又是在胡扯,當即推了這幾天的工作,連夜坐飛機趕過來,可由于蔣牧星職業特殊的原因,後來還是晚上才聯系上他,電話接通的那一刻,當即就定了休息日見面。
蔣牧星知道自己躲不過,索性直接應下。
意料之中,這頓晚飯如他先前預判的那樣吃的并不安穩,從他走進包間坐下的那一刻,蔣父一句接一句的數落就開始,蘇錦慧坐在一旁偶爾調和一句,但更多的也隻是安靜聽着,實則并不關心自己兒子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蔣牧星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夫婦倆則坐在正對面的主位上,夫妻倆一唱一和,蔣牧星全程冷臉,要不是時不時得應付幾句才能脫身,他巴不得在進門前把兩個耳朵都拿耳塞堵上,每次一見面,蔣皓庭那架勢都像是恨不得把這些年對他的不滿一下子都倒出來,能淹死人才好。
“三十歲的人了,平時有任務或者是工作日有工作也就罷了,就連放假都不說回家一趟,人都說先成家後立業,你自己說說你推掉多少次我和你媽給你介紹的相親了?!”
“是啊,牧星,這次我和你爸給你介紹的那個姑娘是咱們公司合作蠻久的那個老程家的女兒,人長得不錯,性格也好,又機靈又溫柔,一看就是個會疼人的,将來你們兩個要是真在一起......”
蔣牧星冷聲打斷:“這麼好的條件怎麼不安排給蔣牧辰?”
“真要這麼好,您和我爸應該也不會這麼好心介紹給我?”他眼帶嘲諷掃了兩人一眼。
蔣皓庭一聽,火氣頓時上來,站起身用手指着他的方向開始罵:“你是你,你哥是你哥!你哥那裡根本用不着我們操心,倒是你一次又一次無視我們的好意,你究竟要幹什麼?你要是真有談的對象我和你媽也不說什麼,可你有嗎?”
蔣牧星也懶的應付,直接說:“婚姻自由,我個人問題不勞煩二老,可您要想包辦,違法。”
這話出來,蔣皓庭徹底被氣到,随手抄起桌上的圓盤就要砸過去,蘇錦慧下意識起身攔了一把,沒攔住,墨藍色的雕花盤還是甩了出去,蔣牧星坐在位置上沒動,一臉漠然的瞧着自己的父母,耳邊有呼嘯而至的風,緊接着是瓷器和大理石地闆相撞的清脆聲。
十分刺耳。
“當初就不應該聽你爺爺的,把你調到這邊離家那麼遠有什麼好?!工作倒是不錯,可性子還跟以前一樣野,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了,随心所欲不管後果,沒大沒小,你是兒子!我才是老子!你怎麼就不能和你哥哥一樣讓我們省省心!”
蔣牧星緩緩起身,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冷聲道:“和他一樣?他做什麼都是對,我做什麼都是不對,您别忘了當初是誰把我送到爺爺身邊養的,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嗎?”
“而且我最反感的就是你們總拿我和他比。”
“你以為你和你哥哥有可比性嗎?你哥哥從小到大就沒讓我們操過心,你呢?越大闖的禍越多,和同學打架,和老師頂嘴,哪一樣你沒幹過?!”
蔣牧星沒反駁,也懶得解釋,隻說:“您記這些倒是記得很清楚。”
事已至此,這頓飯是吃不成了,蔣牧星沒話好講,蔣皓庭又氣的直喘粗氣,站在一旁的蘇錦慧把倒好的溫水遞到蔣父唇邊,側身又對蔣牧星說:“牧星,别這麼說話,當初爸媽也是沒辦法,公司上升期,我們實在是分身乏術,你哥哥從小跟在我們身邊習慣了,那時候你小,給口奶就睡的年紀保姆我們不放心,所以隻能麻煩你爺爺奶奶幫忙照顧,爸媽也不想的。”
“後來我們也想過把你接回家住,可你怎麼都不同意,爸媽也是想彌補的,你也30了,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到時候你就會理解我們的。”
“理解?”他鼻尖溢出一聲冷笑。
氣氛跌至冰點,蔣牧星并沒繼續往下說,而是在兩人注視的目光下,轉身離開,蔣皓庭火氣上頭,被自己親兒子無視的滋味十分不好受,他拿起手上的喝水杯又砸了過去,而這次不偏不倚剛好砸到他的腦袋,“咚!”的一聲,就連一旁的蘇錦慧都吓了一跳。
“你這是幹嘛呀你!咱爸要是知道你這樣對牧星又要生氣!”
“您要砸便砸,想打就打,隻是往後别再插手我的事。”蔣牧星說完頭也沒回,直接開門離開。
罵聲從快要關上的門縫裡穿過,飄進蔣牧星的耳朵裡。
“老子管兒子天經地義!”
鬧劇落幕,腦後那一點痛不及心裡繁雜的思緒,血緣改變不了,他當然知道那話頂多也就隻能暫時管用,可想到經這一場又能消停好長一段時間,蔣牧星又覺得這一下挨的也值。
他從出生起就被寄養在爺爺奶奶家,記憶中有關父母的印象還是從小學開始,那時候蔣為謙的身體開始不好,為此蔣皓庭專門為老爺子安排了家庭醫生,每月定時檢查身體,當時蔣家的公司已經步入正軌,但仍處于上升期,所以蔣皓庭經常國内國外兩頭跑,而蘇錦慧留在家裡一方面處理國内的事務另一方面則負責家中瑣事。
小時候,他對父母的感情淡到他不知道在面對兩人時應該是要什麼樣的表情和語氣,蔣牧星也試過像爺爺奶奶說的那樣去抱一抱自己的爸爸媽媽,但這事做起來卻挺難的,久而久之,他開始抵觸,有一段時間嚴重到隻是聽到這句話就覺得反感,因為聽到他們在跟爺爺奶奶抱怨說:“這孩子跟他哥好像不太一樣,性格倔,不愛和人親近。”
而至于蔣牧辰,那又是另外一個同樣有血緣卻十分陌生的人。
突然的碰撞,讓蔣牧星從這場回憶中抽身而出,走廊拐角是盲區,若是以往他不至于會忘了在拐彎的時候放慢腳步,剛從那場壓抑的低氣壓中逃出來,整個人都有點不在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