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啊,你還不知道吧!你最愛的嫡長女!千嬌萬寵的沈系舟才是差點害了沈家性命的罪魁禍首!母親你總說我不如她,那我确實不如她!”
“不如她狠心!不如她狡詐!不如她以親人為踏闆登上高位!哈哈哈哈!”
沈謹晏痛快地說着,她心裡爽快了,視線卻越漸模糊。她臉上不知是汗還是血,順着她的眉角,劃過鼻尖,最後滴落,在地上暈成一片。
偌大的主廳裡隻回蕩着她猖狂的笑聲,沈謹晏撕去平日裡溫潤的面具,露出她一直壓抑的本性。沈謹晏一直恐懼的事情終于發生了,母親看她如草芥,沈系舟視她如蝼蟻,但她卻突然覺着輕松了,痛快了,仿佛新生。
她想着,如今她罪無可恕,按照家法殺她一百次也不嫌多,但哪怕她現在死了,也無憾了!
笑着笑着,她突然覺着氣悶,眼一黑,昏倒了過去。
在場的人無一不沉默,唯有沈周氏不斷呼喚着沈謹晏的名字,聲淚俱下,不離不棄。
身旁的蕊琪不甘自家少主被這樣污蔑,忍不住說道:“不是這樣的!當初少主将消息透露後,也不斷讓屬下去提醒二小姐,明明給了二小姐那麼多次機會,可是二小姐還是選擇…”
沈系舟厲喝:“蕊琪,住口!”
蕊琪一次次沒有聽少主的話,執拗地繼續說:“明明二小姐自己也清楚可能會給沈家帶來禍患,她還是一意孤行,到頭來又全怪罪在大小姐身上…”
沈系舟唰地一下将杯子摔在地上,吼道:“夠了,住口!”
沈衍深深歎了口氣,這兩日發生的一切都讓她疲憊不堪,她揉了揉生疼的眉心,過了一會,開口道:“謹晏,就送到鄉下莊子裡吧,讓她好好養傷,不用回來了。沈周氏也一起去吧,有你照看,謹晏心裡也能好受些。”
沈周氏見他女兒一條命總算是保住了,便再無所求。他眼含熱淚,雙手扶額,跪下緩緩行了大禮說:“沈周氏謝主母不殺之恩!我定會好好教導謹晏,讓她再無妄念。”
回到院子裡,柳承谙看沈系舟面色如常。
她像往常一樣,坐在靠窗的榻上,三指撚起杯子,輕輕吹着杯中的茶水,然後輕抿一口,淡淡的茶香飄散在空氣中。
窗外雖然沒有滿園春色,但是也有幾隻鳥兒輕聲和着,雨後的天空一掃昨日的烏雲密布,呈現出一抹清澈的湛藍色。
無論是室内,還是屋外,全都是平靜美好的景象。仿佛剛剛在主廳發生的一切隻是幻夢一場。
柳承谙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他的眼神露出糾結的神态,嘴唇緊閉,複又動了動,但最後什麼都沒說出口。
沈系舟側過臉,嘴角彎了彎。“承谙如此吞吞吐吐,是想要替沈謹晏打抱不平,還是想要安慰我?”
見不得沈系舟誤解他,柳承谙連忙說道:“二小姐是可憐,但是如今她的結局也是自己選的,她既是可憐又是咎由自取,妻主也不必為此憂心。”
而且,若是說前世他在沈家受了十分的苦,那其中九分都是因為沈謹晏。
當時沈系舟剛剛去世,沈謹晏就妄想着能替代沈系舟在沈母心裡的位置,但她那個樣子,剛愎自用,自視甚高,沈母哪裡看得上。
所以,徹底絕望的沈謹晏隻能跑來折磨自己,這個妻主名義上的郎君。
于是,整整四年,他被鎖在院子裡,每日以草為食,以雨為水,一年四季隻有一件單衣,自生自滅無人理會…
那是一種,現在自己隻是想起來,就絕望無助的體會。
她恨慘了沈謹晏,卻也知道自己一個外人,要想扳倒沈家的庶女,不是一日兩日可以完成的。
可還沒等他小心試探,仔細謀劃,恍然間,卻已經大仇得報。
這叫他怎麼能不感激沈系舟。
可他也知道,沈謹晏畢竟姓沈,是和妻主同宗同源的一家人。
就算是動物,相處十餘年定然也有感情,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呢。
柳承谙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喜悅,也有心疼。
各色情感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可還沒等他出聲,微風從窗外吹進,送來了沈系舟輕柔的話語。
他一擡頭,窗邊的少女衣袖輕擺,一雙含情眼直直地看向自己,她眉間舒展,嘴含輕笑。
“從我設局以來,這樣的場景我便已經想到了。是我一步步領着沈謹晏走到今天這一步,所以,就算她怨我,恨我,也是我應得。”
“隻要能護住我想要保護之人,就算代價是被天下人怨恨,我也絕不後悔!”
“承谙!”她喚着自己的名字,“這不是你教我的嗎!隻要得到了最重要的,那其他人怎麼說,怎麼想,都與我們無關!”
“而你,也是…我想保護的人!”
柳承谙張了張嘴,卻還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柳承谙恍惚間被拖回了桂樹下的那一天。同樣的溫柔少女,同樣的和煦陽光。
隻是此刻的他,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