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錦榕步履稍停,轉身對柳承谙說:“你沒有什麼話要問我的?”
這句話說得讓柳承谙一愣,他松開拽緊狐裘的手,他不明白世女殿下為何如此發問。
“殿下何出此言?”
見柳承谙是當真不解,顔錦榕倒是沈系舟感到不值起來。
在她眼裡,好友千好萬好,有才有貌,如何配不上柳承谙這樣一個庶子,可是…情這一字,又何時會分身份高低…
本來被人夫妻的事,就算是至交好友,她也不應該管。可是好不容易看到沈系舟那棵鐵樹開花了,她又不得不管!
“你就不想問問,你家妻主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能傷成這樣嗎?”
柳承谙本不欲答話,但看顔錦榕的架勢,似乎他不說她也便不走了,隻能無奈開口。
“妾身自然想知道,妾身想知道妻主為什麼傷成這樣,也想知道她現在做的事還會不會再有危險。但是…那又如何…”
柳承谙聲音小小的,就算在這寂靜的夜裡,也是模糊不清。
“我隻是沈家花錢買來的沖喜夫郎,等到…等到妻主有了心儀之人,等…”
等她發覺,自己其實想要傷害她的家人。
他,他還能去哪裡呢?
可是,到時候就算他不想走,怕是也留不下吧…
明明,一醒來的時候,是那麼渴望自由,但如今,一想到要離開,他不知怎的,心裡突然難受起來。
像是被人塞了兩個山楂果,看着紅彤彤的,以為是甜的,可一口下去,卻是酸澀難耐…
柳承谙如青竹站立在明月之下,皎潔的月光灑在柳承谙身上,又落在潮濕的地面上。
月亮在地面中形成一圈若有若無的光暈,與柳承谙眼中似明似暗的淚光相映生輝,仿佛在輕聲訴說着他自己并不明了的心事。
顔錦榕見他說着說着又停了下來,那一臉的忐忑之意就像要溢出來般明顯。
看來…這個沈系舟這個小夫郎,并不是對自己妻主一點情意都沒有嘛,隻是…
顔錦榕深深歎了口氣。
這兩個人!居然都是木頭,明明相互有情卻也不知道表達。
簡直要被這兩個人氣死!
但是她也不能明說,隻能旁敲側擊的暗示。
顔錦榕緩緩開口說道:“我和沈系舟相識多年,但我每一次見她,她都能将我氣個半死。”
她看了看身邊人的表情,看他似乎在聽,才繼續說。
“她這個人呀,冷漠無情和重情重義這兩個詞放在她身上,一點也不違和!”
“她可以因為不想見親人過于哀痛,而在得知自己必将早逝後,自封于院中閉門不出近十年。也可以因為不想看我對她的病症束手無策,而在逐漸陷入迷失時,将我騙去偏遠的滇洲整整一年。”
“從前的她,是既仁慈,又殘忍。”
柳承谙從沒想過,以前的沈系舟是這樣。他所見到的沈系舟,永遠是精明的,算無遺策的,熱烈且溫和。
可從未想過,在妻主病重的日子裡,她卻是冷漠地将所有人推開,獨自一個人靜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但是現在的沈系舟不一樣了,明明還是身嬌體弱的不像個女子,走兩步就氣喘,動兩下就渾身疼。但她卻成了個活生生的人,不再是平靜等死的木偶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都是因為你,柳承谙。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是你給了她好好活下去的勇氣。”
柳承谙呆愣在那裡,顔錦榕的話語在空氣中飄飄蕩蕩,卻像利箭般刺進他的心中。
顔錦榕見他并不是毫不動搖,便讓他自己好好想想,自己一個人走了。
明月之下,獨留一個許久沒有動彈,孤孤零零的人影。
等柳承谙回到房内,夜已經深了,沈府各處已經不再是燈火通明,但他的房内還點着盈盈的燭光。
他坐在案前,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将匣子裡的木盒取出。他輕撫着粗糙的盒子,心中不斷回蕩着顔錦榕說的話。
妻主有如此大的改變,會是因為他嗎?
如果是的話,那又到底為什麼呢?
而且,自己一個小小庶子,又何德何能…
他輕輕将木盒打開,裡面靜靜躺着一隻精緻的風鈴。從它邊邊角角的磨損處,不難看出它必定已經經曆了許多風霜,可是它依舊在燭光下閃閃發光,可見它的主人對它的愛惜。
柳承谙就這樣看着,想着,慢慢地度過了一整夜。
如果,你還在的話,會讓我如何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