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德萊希在這幅畫中,看見了一摸棕黃色的頭發,是維薩裡,他正在解剖,那布滿血迹的刀被他拿起。維薩裡看着屍體,然後,他伸出他的胳膊,将那刀,刺入他的手腕。他在割自己的肉。
“有些事情,是虧欠,所以你必須留在這裡。”安潔莉卡輕聲笑。一股白光漸漸把隐德萊希包裹。
隐德萊希看着維薩裡,那一片要把人吞噬的森林,她突然說:“不,不是這樣的。留在這裡,和逃避責任有什麼區别。我虧欠了他們,維薩裡交給我觀察梅拉達和多恩,可是我卻貪圖外面的風光,并沒有細究那個金匠,我察覺到了危險,卻不敢再深入下去,把事情轉交給了他,所以,他才會變成這樣。可應該是我……”
隐德萊希意識到,本來應該是她承受的。可她還好好的,甚至在教堂裡面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
面前的景色又變成了那個女子。她即将分娩。可是她一直站在門口,哪怕風雪交加,好像在等着誰。
隐德萊希堅定不移,她好像知道了什麼。
她轉過身:“我,一定要出去。”
安潔莉卡卻很溫柔地笑了,她抱住她,然後漸漸消失,隐德萊希感受到一股很溫柔的力量,可是被急忙趕來的科薩阻止了。
那些力量都歸于他的胸口。
可是隐德萊希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本書。
科薩看到那封面上的字。
“西,西——”他突然留下了眼淚。
......
前不久,隐德萊希問他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天神會說,我們每個人都離他很遠。”
“為什麼每個人都不開心。好像他們裝作不開心。雖然臉上帶着笑,但他們好像都在哭。”
科薩默然,其實他也不知道:“這一次,你能看見我的命嗎?”
隐德萊希說:“我依舊隻能看見一片漆黑。”
“那你離開吧。”
科薩在房間裡面,抱着書,嘴裡念着符文。
他幹坐着,椅子搖搖晃晃;他目光呆滞,像什麼都忘記的小孩。桌子上一條破碎的項鍊,一張不完整的地圖,一幅磨損的小畫,應該就是他此刻所有的記憶了。
科薩想:他想西莫内塔了,曾經,他們四處旅行多麼快樂啊。他不明白為什麼西莫内塔要犧牲自己,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她要他做主教。 佛羅倫薩本來隻是他們旅行路上的一個小小的标記,它覆滅了,那他們就去下一個。他們一直旅行,見證過不同的風光。可是,偏偏,西莫内塔要犧牲自己,換得一個高天上的魂靈。
他不明白。
為什麼?
他想到那一天,那時候他喝酒喝糊塗了,隐約聽說:副主教的養子抱着一個吉普女人痛哭。副主教要殺了她,他的養子卻不肯。那時候真的醉了,醒來後就發生了那一樁事,沒有人能告訴他事情的起因經過,他隻知道結果。
于是他幻想故事的主要人物會做什麼,才導緻這樣的局面,就像觀看戲劇上的人物,揣測他們的動機,分析故事的走向:那個養子好像是叫西莫多,畸形的面容象征教宗上禁止的罪行,他天生就帶着罪,沉疴的罪,現在他将要犯下更深的罪——哀求着西莫内塔救她。那個吉普女人是老副主教勒令殺死的,是因為他的一個小牧師和那個女人談了戀愛,違背了禁欲的教宗,于是,苛刻古闆的副主教就把他們都殺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至于結果。他很多都不知道,隻知道酒醒後,他找不到副主教了。西莫内塔來看了他,她介紹了西莫多作為敲鐘人。她還說,她有一個計劃。再然後,教堂建起,和米蘭打仗了,三個靈魂換得一個神的降世。副主教死了,喬凡尼死了,西莫内塔也死了。
隻剩下他了。
他在房間上往下看,隐德萊希正伸出手接雨。科薩摩挲着書本。盡管他依舊讀不懂上面的許多字,但隻要摸上它,科薩就很安心。
......
在科薩思緒的間隙,隐德萊希背後的畫變成了多恩,不是她未曾見過的,是那一夜,橋上的事情。
那一夜的事情,隐德萊希有一些記憶模糊了,她隻記得一陣葡萄酒香氣,多恩松開的手,他目視着自己被人帶走。
可是在這幅畫中,她看見自己用高高在上的語氣指責這個少年。
少年極力乞求她。可是她卻低頭,因為頭痛,她并沒有注意少年通紅的眼眶。
“我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隐德萊希喃喃自語。直到她看見了一隻鴿子。店長的鴿子。那隻沒有名字的鳥。
隐德萊希突然感覺自己的心髒很痛,她的眼眶也紅了,她感覺自己和多恩一樣,急切地想挽回什麼。
可她也知道,自己做了這一件事,并且深深地傷害了對方,無可挽回。
對于别人,隐德萊希都可以以承擔責任的方式,竭力彌補什麼,可是在多恩這裡,任何言語都蒼白無力。她能說什麼,對不起嗎,那不是她真實的想法,她一時口快……隐德萊希突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人,她才最應該被審判。
“隐德萊希。”科薩的聲音叫回了她。
科薩也跟着她一起看向那幅畫中的吉普少年。
“你現在還想出去嗎?”
如果是以往,隐德萊希一定會很堅定地說願意,可是現在,她沉默了好久。
“我……我……”
“我可以允許你一次,”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科薩低聲說。
兩人都各退了一步,可是有一些東西好像都無可挽回了。就像這個空間本該隻有日夜更疊,不該有風雨交加。
“可以嗎?”隐德萊希說,“現在出去,我能彌補過去犯的錯嗎。會不會,再次傷害到無辜的人。”難道這就是天神說的,留在這裡,是最好的補救方式。
“我記得你說,呆在這裡,這是逃避責任。”科薩啞然。他想,是啊,逃避責任,他不就是這樣嗎,所以他還活着。
許久,隐德萊希轉過身,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她擡起頭,臉頰還有着淚痕。“好。”
......
再一次出去,對于結界内,其實也不過12天,隐德萊希也沒想到,隻是十二天,外面世界大變模樣。
天地灰蒙蒙的,時不時會有電閃雷鳴。百姓排了長長的隊伍去領取面包。每個人臉色都灰白,像活死人。但同時,教堂頂樓上鑲嵌着梯子和吊索。
一個人的聲音指揮道:“不能喝酒,不能喝酒!把它搬到那裡去,對,嘿,你别睡了,站起來!”